着彻夜不熄的落地仙鹤铜灯,光线柔和昏黄。一股更浓郁的、温暖的甜香扑面而来。
宽大的拔步床上,层层叠叠的锦帐低垂,帐幔的缝隙间,隐约可见拓跋玉云鬓松挽,面朝里侧,呼吸均匀悠长,沉睡正酣。芙蓉帐暖,春睡迟迟。
而白战,此刻已不在床边。他正立在靠窗的乌木嵌螺钿衣架前,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专注地穿着他的朝服。
那是一套做工极其考究的深紫色翻领窄袖补服。他的动作沉稳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
宽阔的肩背线条绷紧,正将手臂套进绣着四爪行蟒纹的衣袖里,金线在昏灯下折射出微弱的、不容忽视的锋芒。
那身补服如同铠甲般,正一点点将原本慵懒随性的家主,包裹成威严赫赫的亲王。
浮春和寒玉心头一凛,立刻屏息凝神。她们迅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无需言语,便各自走到离拔步床约莫五步远的地方,稳稳站定。
浮春将盛着温热清水的铜盆端在身前,盆沿齐腰,水面微漾,蒸汽袅袅上升,模糊了铜盆边缘精细的回纹雕刻。
寒玉则将乌木托盘稳稳托在手中,牙具清晰可见,她的目光低垂,落在自己鞋尖上绣着的细小缠枝莲纹上。
两人都如同两尊最精美的瓷器,静默无声,只有眼角的余光谨慎地留意着主子的动作,等待着他的吩咐。
内室只剩下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铜盆水汽蒸腾的细微声响,以及主母绵长轻柔的呼吸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空气中流淌着一种混合了恭敬、等待与夏日清晨特有沉闷的张力。
白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动作里。他系好腰间的玉带銙,抚平肩头一丝不存在的褶皱,又将代表亲王身份的紫金鱼符仔细地挂在腰侧。
最后,他拿起一顶与之相配的黑色幞头,端正地戴好,帽翅微微颤动。
当他转过身,从遮挡视线的紫檀木嵌山水云石屏风后转出来时,已然是一位气度沉凝、不怒自威的王朝亲王。
补服的挺括线条完美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深紫色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眼神锐利如寒星。方才那个穿着木屐、赤裸上身的慵懒形象已荡然无存。
他的目光扫过垂首侍立的浮春和寒玉,在她们手中的物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投向锦帐深处那安睡的身影。
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柔和,转瞬即逝。他并未走向水盆,也未示意她们唤醒王妃。
“今日朝会。” 白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寂静的内室中如同金石相击。“不必侍候了。水且放着,莫扰王妃清梦。”
他无声地踱至隔间的盥洗处。昏暗中,一只盛着清水的银盆已静静备在乌木架上。
他俯身,掬起微凉的水扑洒在脸上,水珠沿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
取过细软的素巾,仔细擦拭了面颊与脖颈,动作轻缓得几乎不闻水声。
又用指尖沾了些许青盐,就着清水在齿间清理一番,吐水入盂,亦是悄无声息。洗漱罢,他再次用巾帕拭干手脸,确保没有半分湿冷之气。?
?做完这一切,并未立即离去。他缓步回到寝床边,帐幔低垂,遮住了大半光线,只隐约勾勒出榻上人安睡的轮廓。
他驻足凝望片刻,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漾开一片难以言喻的柔软。
随即,他掀开帐幔,极其小心地俯下身去,如同靠近一件稀世珍宝,宽厚的肩膀微微下沉,深紫色的朝服边缘无声地拂过锦被。
他的唇,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凉意和满腔的温存,极其轻柔地、珍而重之地印在妻子光洁饱满的额头上,一触即分,留下一个无声的、饱含眷恋的印记。?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转身时终是不舍,视线再次掠过帐幔,仿佛想穿透那层层叠叠的云锦罗帐,再看一眼沉睡的容颜,但终究只是微微一滞。
他没有丝毫犹豫,迈开穿着军靴的步伐,沉稳地绕过拔步床,径直穿过垂着纱幔的罩门,撩开那串仿佛还残留着婢女指尖温度的珠帘。
珠帘在他身后摇晃,发出一串更为急促悦耳的“叮咚”声,如同送别的轻吟。
外厅的光线比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