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里。赤足深陷在冰凉湿滑的石板苔藓间,刺骨的寒意沿着脚心窜上痉挛未止的小腿。
他背脊死死抵着冰冷的殿墙粗粝石壁——那堵仅一墙之隔便将澄心堂内血腥残酷隔绝开来的屏障。
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扯得肺腑生疼,喉头滚动着呕吐残留的酸腐与浓郁不散的血腥铁锈味。
额角的冷汗混着污迹滑落,砸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布满血丝的双眼空洞地盯着眼前摇曳的荒草,眼睫却不受控地颤动,仿佛隔着厚重石墙,仍能清晰“看见”殿内那截裹缚着杉木皮夹、筋肉狰狞翻卷的紫黑手臂。
死寂中,唯有他粗重、破碎的喘息声撞击着石壁,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廊下。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并未因逃离而消散,反而如附骨之疽,将他牢牢钉死在这咫尺之隔的阴影里,动弹不得。
澄心堂外殿与内殿之间相隔不过数十步之遥,这段距离虽短,却在宫殿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深远。
中间垂挂着一幅垂花珠帘,珠粒如星辰般缀连,随风轻曳,似一缕流动的屏障,既分隔了喧嚣与隐秘,又在光影中摇曳出迷离的涟漪。
此时内殿里却是另一番光景:檀香袅袅,驱散着春晨的微凉。
棱花镜前,拓跋玉端坐着,螓首微侧,任由身后巧手的婢女云舒细细梳理她如瀑的青丝。
镜中映出的容颜,玉雕般精致,眉如远黛,眸若秋水,此刻却带着一丝晨起未散的慵懒。
她指尖捻着一支点翠凤尾簪,在发间比划,金珠流苏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折射出细碎温润的光。
云舒的手极稳,将最后一缕发丝妥帖地挽进繁复的凌云髻里,正欲簪上那支凤簪,珠帘“哗啦”一声被猛地掀开,带着一股不合时宜的冷风灌入。
进来的是婢女浮春。她一贯稳重温婉,此刻却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微微哆嗦,连鬓角都被汗浸湿了几缕碎发。
她甚至忘了平日里该有的轻声缓步,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拓跋玉身侧,气息急促不稳。
“王妃!”浮春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濒临破裂的颤抖,灼热的气息喷在拓跋玉敏感的耳廓,“大殿下…出事了!”
那支点翠凤尾簪“叮”一声脆响,从拓跋玉骤然僵硬的手指间滑落,跌在光洁的沉香木梳妆台上,颤巍巍地弹跳了一下。
镜中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瞬间凝固,慵懒褪尽,锐利如瞬间出鞘的寒匕。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尾椎骨窜起,直冲头顶。
“王爷人呢?”拓跋玉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比平日更低沉了几分,仿佛在强行压抑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东西。
她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却已悄然捏得发白,指尖深深陷进柔软的锦缎衣料里。
浮春像是被那条紫黑狰狞的手臂再次击中,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她猛地捂住嘴,喉间发出“呃”的一声干呕,眼眶瞬间就红了,盈满了生理性的泪水。
她强忍着眩晕和恶心,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回…回王妃…王爷,王爷正在外殿…而且…王太医也来了,正、正在给楚侍卫包扎…手臂呢…”
浮春的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片刻前外殿那血腥骇人的景象:猩红的血几乎淌满了小半块青砖地,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直冲鼻腔。
楚言侍卫高大的身躯蜷在椅子上,惨白如死人一样的脸色,牙关紧咬,腮帮上的肌肉绷得像铁块。
最刺眼的,是他那条左臂,从肘部以下,被某种可怖的巨力硬生生撕扯开,断裂处血肉模糊,惨白的骨茬刺破皮肉支棱出来。
筋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狰狞地翻卷着,死死裹缠在被鲜血浸透的杉木皮夹里,那皮夹似乎也只是勉强维持着断臂不至彻底分离。
王太医正满头大汗地清理、上药,每一步动作都让昏迷中的楚言发出野兽濒死般的无意识闷哼。
而王爷,就站在一旁,脸色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眼神锐利得能刮骨,盯着那片血肉狼藉,周身散发着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怒意和森然煞气。
“太…太残忍了…” 浮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王妃…楚大哥,楚大哥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