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其间,像被晨露打湿的朱砂。
她舀汤的动作很慢,瓷勺与罐沿相碰,发出细微的“叮”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先喝一口。”
浮春的视线模糊了。她看见那只递来的手——莹白的指尖沾着几点油光,腕骨凸起处垂着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她机械地张嘴,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带着姜丝的辛辣和鸡肉的鲜甜。可她的舌尖尝到的却是咸涩——不知何时,她的眼泪已经混进了汤里。
拓跋玉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唇角,指腹粗糙,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
“傻丫头。”她的声音很轻,像在哄一个做噩梦的孩子,“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浮春的眼泪终于决堤。她死死咬住下唇,把呜咽噎在喉咙里,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噼啪”炸开,溅起几点橙红的碎光,映在她哭花的脸上。
鸡汤温热的雾气袅袅升起,模糊了拓跋玉沉静的眉眼。浮春捧着小碗,指尖被碗壁熨得微微发烫,那温暖似乎终于透过冰冷的恐惧,一点点渗入她僵硬的四肢百骸。
她小口啜饮着,汤汁里当归的药香、枸杞的清甜和鸡肉的醇厚完美融合,熨帖着她方才哭噎到发疼的喉咙。
门内狭小的空间里,灶膛余烬的微光勉强照亮斑驳的土墙。拓跋玉与浮春相对无言,各自捧着温热的鸡汤。
汤汁的温度似乎正一点一滴驱散浮春骨髓里的寒意。拓跋玉则安静地吹拂着碗面的热气,动作沉静,仿佛门外喧嚣与她无关。
然而,那一声裹挟着雷霆之怒的暴喝,如同地狱刮来的寒风,瞬间撕裂了这层薄弱的安宁:“楚言——!滚进来!!!”
声浪撞在内室的墙壁、暖阁的梁柱上,也狠狠撞在菱花格门薄薄的窗纸上,震得门框都仿佛在呻吟!
浮春惊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碗剧烈一晃,滚烫的汤汁泼溅在手背上,灼痛感尖锐,她却只能死死咬住下唇,连痛呼都卡在喉咙里,整个人缩成一团,惊惧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扇仿佛随时会被暴力破开的菱花格门。
拓跋玉端着碗的手在空中顿住了半息,碗中汤面漾起一圈涟漪。她眼帘微抬,视线并未直接看向门口,而是落在对面那扇精致的菱形格纹窗纸上。
菱格切割的光影在她沉静的眸子里跳跃了一下。她放在膝上的左手,却无声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向下按了按浮春剧烈颤抖的肩膀。
“无妨,”她的声音依旧平稳,穿透了门外的风暴,“是王爷。”
楚言闻声推开殿门,身影如标枪般挺直,在门口单膝点地:“王爷!”
白战的声音仿佛淬着寒冰,每一个字都砸在寂静的空气里:“王妃人呢?”
“回王爷,”楚言的声音沉稳而迅速,“王妃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 白战的声音陡然拔高,尾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仿佛这个答案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他眼中的慌乱非但没有消减,反而瞬间被一种更具毁灭性的焦躁点燃!“好端端的床不躺着,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他甚至来不及听楚言任何可能的解释,或者说,他根本没耐心听楚言解释,身体已经比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高大挺拔的身躯猛地一转,玄色大氅的下摆如同旋起的风暴,带着一股凛冽的夜露寒气,狂暴地冲向暖阁东侧那扇虚掩的菱花格门!
暖阁通往内室的那挂水晶珠帘遭受了猛烈的撞击!“哗啦啦——噼噼啪啪!”清脆密集的碎裂声如同冰雹炸裂!
千百颗水晶珠子疯狂地彼此碰撞、弹跳,折射出无数道凌乱刺目的光晕。
一道高大狂暴的身影,裹挟着浓重夜露寒气与铁锈般的杀意,蛮横地分开尚在狂舞的珠帘,冲进了暖阁!
他显然刚从外面匆匆归来,甚至来不及束发。往日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几缕墨黑的发丝狂野地垂落在汗湿的额角,更显出眉宇间那份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焦灼与恐慌。
他只披着一件仓促系带的墨色外袍,领口大敞,露出里面被冷汗微微浸湿的雪白中衣,胸膛剧烈起伏如同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