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喧嚣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碎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宁静。
帐外,成千上万粗犷的喉咙爆发出惊雷般的嘶吼与狂笑,声浪翻滚着,几乎要掀翻厚重的牛皮营帐。
“滚回你们北狄吃沙子去!怂包!”
“快瞧那群鳖孙的熊样!跑得比草原上的兔子还快!”
“哈哈哈!滚出中原!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北狄崽子!”
粗鄙不堪的咒骂、刀剑拍击盾牌的铿锵、跺脚掀起的滚滚烟尘……所有声音混杂成一股狂暴的洪流,粗暴地灌入主帅营帐。
白战猛地从并不安稳的浅眠中惊醒,只觉得耳膜刺痛欲裂,后颈一片冰凉——那是尚未干透的冷汗被帐帘缝隙透入的晨风一激,寒意直透骨髓。
他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指腹狠狠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箭伤未愈,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左肩下方那处被撕裂的筋肉,带来一阵阵钝痛。
昨夜帐中那抹转瞬即逝、幽冷诡异的蓝光骤然浮现在脑海,紧接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香气钻入鼻腔。
不是铁锈般的战场血气,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不宁的甜腥,那气味让他恍惚——似曾相识,却如同隔世的记忆般模糊不清。
这诡异的香气此刻混杂在帐外将士们粗野的狂欢喧嚣中,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针,不断地刺扎着他紧绷的神经。
“柔枝!”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又蕴含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外间柔枝放下手中的绣绷,搁在矮柜上。内室与外间相隔的那扇简陋木门应声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只见柔枝匆匆忙忙地转身,绿紫色的裙摆在门槛处荡起一个仓促的弧度。
她进门时显然太过急切,单膝跪地的动作幅度过大,竟带倒了旁边矮案上的一面青铜古镜。
铜镜“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镜面朝上,清晰地映照出柔枝此刻煞白的脸色。
“将军,唤奴婢何事?”柔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她甚至顾不上去扶那面铜镜,只是深深垂下头。
白战的目光如冰刃般射向跪伏在地的侍女,声音压得更低,却蕴含着风暴:“你就是这么侍奉夫人的,连人睡着了都不知?若不是本将军醒来,你是不是打算让你们夫人在这冰凉坚硬的脚踏上趴一整天?!”
柔枝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令白战心中的戾气暴涨三分。
他昨晚本就因那诡异的蓝光和若有若无的血香而心生警惕。
此刻看着,再想到妻子竟无知无觉地趴在脚踏上睡着,一股混杂着恼怒、和对妻子安全的担忧瞬间涌上心头。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的杀机被一道清泉般的嗓音悄然划破。
“夫君……”?拓跋玉的声音裹着一层薄冰似的清冷,底下却流淌着蜜糖般的慵懒与娇柔,?“你醒得……真早啊……”
晨曦透过帐顶的气孔,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恰好勾勒出她纤弱的身影,和她发髻上斜插着的那支他昨夜见过的银簪。
白战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猛地向后一拽,紧绷的肩背瞬间松弛下来。
前一秒还如冰刃般射向柔枝的凌厉目光,在触及妻子身影的刹那,冰雪消融,只剩下深潭般的柔和与专注。
那股几乎要冲出胸膛的戾气,如同撞上无形壁垒的怒潮,轰然溃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甚至下意识地向后微微倾了倾身体,仿佛生怕自己方才的怒意和帐外的喧嚣会惊扰到身后那抹纤影。
他猛地转过身,动作间牵扯到左肩下方的箭伤,带来一阵抽痛,但他眉头只是极轻微地蹙了一下,所有的注意力都牢牢钉在床榻边的身影上。
拓跋玉正微微侧身,一手支着额角,半倚在铺着虎皮的床榻边缘。月白色的寝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露出一截光滑细腻的颈项。
她显然是刚被惊醒,鸦羽般的长睫上似乎还沾着一点未散的轻雾,眼神迷离而慵懒,带着初醒的懵懂。
那张足以令塞外风雪失色的清丽脸庞上,此刻染着一层薄薄的、如同初绽桃花般的红晕,愈发衬得肌肤胜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