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星月沉寂。
中军大帐内，铜剪上的烛火不安地跳跃，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元玄曜此刻纷乱的心绪。
他身形如铸铁般立在沙盘前，挺拔却透着一丝僵硬——这个姿势，他已维持了整整三个时辰。
饵已撒下，网也已张开，可心头那股沉重的压力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像一块千钧巨石，死死压得他喘不过气。
脑海深处，“武泰元年”的血债、南梁宫廷里失踪的典药吏、恒通商团货箱上诡异的紫色火漆印、刘楚玉留下的星象密码、柳恽面具下那张深不可测的脸……二十年来所有纷乱的线索，此刻疯狂交织成一张巨网，将他牢牢困锁。
自己布下的局，真能骗过那样的老狐狸？
柳恽收到信后会如何行动？是亲身犯险，还是派出更强的死士？
白马渡的叛乱、鹰愁涧的伏击、恒通商团的监控……三条战线，哪一处会先出现变数？
他的思绪如同沸腾的岩浆，灼烧着神魂。预判所有可能、为每一种变化设下对策的心神耗损，远比沙场连战三日三夜更令人疲惫。
突然，左肩旧伤处爆发出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那痛楚并非单纯的皮肉折磨，它像阴冷的冰虫在骨缝间疯狂噬咬，又像蛰伏已久的毒蛇，在元玄曜心神最脆弱的此刻，猛然探出毒牙，将淬着“紫菀草”剧毒的毒液注入他四肢百骸——那是黑风谷留下的伤，在他身体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此刻剧毒被彻底引爆。
元玄曜的心神剧烈晃动，过度劳累导致气血逆行，被囚禁于血肉之躯中的狂暴力量挣脱了意志的束缚，开始疯狂反噬。
“嘶……”他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左手紧紧攥住腰间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坚硬的鲨鱼皮刀柄几乎被他捏碎。
冷汗瞬间爬满后背，像冰冷的溪流蜿蜒而下。
眼前烛火剧烈扭曲，分裂成模糊的光晕，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沙盘上的山川河流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一张张嘲讽的鬼脸，无声地嘶吼着——“武泰元年！”
“玄曜？”林妙音清冷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她端着一碗温好的参汤缓步走来，见他站得太久，眉宇间满是担忧：“你的脸色……苍白得骇人。”
“无……碍。”元玄曜勉力支撑，试图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可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连最简单的音节都难以发出。
他的身体猛地晃了晃，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漆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玄曜！”林妙音脸色骤变，手中参汤“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瓷与汤水四溅。
她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前，双臂堪堪接住元玄曜沉重的身躯。
入手处，他的肌肤滚烫如火，可左半边身体却冰冷得像刚从数九寒天的冰河里捞出来——一冷一热两种极端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撕扯着他的生机。
“糟了！”林妙音的脸色瞬间苍白，她将元玄曜平放在行军榻上，三根纤细的手指闪电般搭上他的腕脉。
脉象沉重、滞涩、紊乱！狂风中散落的沙盘，也比不上此刻他体内气血的混乱。
“这是‘闭症’！”林妙音倒吸一口凉气，心头猛地沉了下去，“气血逆乱，蒙蔽心窍，经络阻滞，阴阳离决。若不立刻施救，轻则半身不遂，重则心脉崩断，当场毙命！”
“来人！快来人！”林妙音的嗓音第一次透出如此的急促，尖锐中带着颤抖：“传钱军医！立刻！用最快的速度！”
元玄曜卧房内，气氛凝重得像一块铅。
榻边，钱医师须发花白，额头汗珠密布。他将一根根燃烧的、婴儿手臂粗的艾条悬于元玄曜周身大穴，神情专注、手法娴熟地将“艾灸”这门军中最猛烈的疗法施展到极致。
然而两炷香时间过去，元玄曜的症状没有任何缓解，潮红的脸色反而愈发深重，呼吸微弱如风中残烛。
钱医师额上的汗珠已汇成溪流滚滚而下，他颤抖着手收起艾条，再次为元玄曜诊脉。
脉象依旧沉涩，甚至比之前更混乱，像一群受惊的野马在崩溃边缘疯狂冲撞。
“唉……”他长叹一声，颓然后退一步，那双拿了一辈子手术刀的手此刻不住颤抖。
他没有说“回天乏术”，而是转身对着闻讯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