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的高烧来得毫无征兆。正是七月中旬,体温计上的水银柱毫不留情地顶到四十度的刻度线,她躺在床上,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重新装错,每一处关节都在尖叫。
这是连续发烧的第五天。
赵川第三次陪她从医院回来,手里拎着一袋新的退烧药和消炎药。
检查单在桌上摊开,血常规正常,CT正常,全身影像检查正常。
所有现代医学能给出的答案都是一个词:未见异常。
“医生说就是普通病毒感染。”赵川把药装进小盒子里,动作仔细,“多休息,多喝水。”
苏晓没有说话,她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飘在身体上方一尺的地方,冷眼旁观着床上这具滚烫的躯壳。
那种感觉很怪,像是灵魂没有完全坐进驾驶座,留了一半在门外。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在去年六月,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每天下午三点准时开始发冷,裹两床被子还是抖得像筛糠,两小时后体温飙升,烧得眼前出现重影。
她去了三家医院,做了所有能做的检查,答案都是一样的,没有器质性病变。
最后还是母亲从老家赶来,低声说:“晓晓,要不找个懂的人看看?”
苏晓当时嗤之以鼻,她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大学读的是理工科,工作的公司做的是数据分析。
她相信血常规数值,相信影像学片子,相信一切可以被量化和验证的东西。
可高烧不管她信不信。它(发烧)在去年七月的一个深夜突然退去,如同它来时一样莫名其妙。
苏晓恢复上班,生活回到正轨,只是偶尔会在深夜惊醒,觉得身体里少了点什么,空落落的。
直到今年夏天,它又回来了。
第七天,苏晓请假了,部门主管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这个季度的项目正处在关键期。
赵川请了年假在家陪她,每天早晨量体温,喂药,煮白粥,他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
“我查了资料,”赵川坐在床边,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疲惫的脸,“有一种说法是‘心因性发热’,压力太大导致的。你这半年工作强度……”
“不是压力。”苏晓打断他。她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木头,“我知道不是。”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那种感觉。
高烧时,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身体里有两种温度,皮肤滚烫,但骨髓深处却在结冰。
更诡异的是,她开始做同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一个很高的地方,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然后坠落。
没有风声,没有终点,只是在永恒的坠落中无限下坠。
每次从梦中惊醒,体温就会蹿升一度。
第八天下午,赵川接了个电话,他在阳台上说了很久,声音压得很低。
回来后,他蹲在床边,握住苏晓的手。
“我同事给我介绍了一个人,”他说,“住在城郊村里,一个老太太。”
苏晓想笑,却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赵川,我不信这些。”
“我们试过所有能试的了。”赵川的声音里有一种她从未听过的绝望,“三次急诊,两个专家号,药吃了七八种。晓晓,就当陪我去看看风景,行吗?”
苏晓闭上眼睛,高烧烧干了她的倔强,也烧掉了她对这个世界的所有确定。她轻轻点了点头。
出发是在次日清晨五点。
天还没亮透,赵川把苏晓裹在薄毯里,扶她上车。
苏晓靠在副驾驶座上,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窗。街道空旷,路灯还亮着,在渐亮的天光里显得苍白无力。
车驶出城区,上了郊县公路,两旁的建筑越来越矮,终于变成连绵的田野和零散的农舍。
苏晓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树影,突然毫无预兆地哭了出来。
不是啜泣,是那种从胸腔深处涌上来的、无声的恸哭,眼泪滚烫,流过她同样滚烫的脸颊。
赵川吓了一跳,想要靠边停车,她却摇头,只是哭。
那种悲伤庞大而陌生,不像是她自己的情绪,倒像是什么别的东西借由她的身体在宣泄。
根据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