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1年的冬日,罗马的阳光失去了夏日的炽烈,变得温煦而通透,透过奎里纳莱宫高大的拱窗,在华丽的地毯上投下清晰明亮的光斑。在这座昔日教皇夏宫、如今已成为意大利国王正式官邸的一间精致小会客厅内,一场仅有两人参与的私下会谈正在进行。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的浓郁香气和一种微妙而复杂的静谧。
意大利国王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二世与他的首相亚历山德罗·科斯塔相对而坐。国王并未穿着正式的军装或朝服,而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便装,神情比在公开场合显得更为放松,但那双经历过风云变幻的眼睛深处,依旧保留着王室特有的审慎与衡量。亚历山德罗则是一如既往的沉稳,身着深色首相礼服,坐姿笔挺,姿态恭敬却丝毫不显卑微,仿佛他自身就是这权力结构中的一部分。
“亲爱的亚历山德罗,”国王端起面前那套印有萨伏伊家族徽章的精致瓷杯,轻轻啜饮了一口,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是罕见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这十年的咖啡,似乎都比不上今天这一杯来得香醇。或许…是因为心情截然不同了吧。”他微笑着,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窗外罗马城的轮廓,“看着这座城市,这个国家在你手中一天天焕然一新,有时连我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收复失地、铁路贯通、工厂林立、海军初成,甚至…连苏伊士运河那样命脉的钥匙,都让我们攥住了一部分。你做到了我的祖先们几百年来梦寐以求却未能实现的事情。”
“陛下您过誉了。”亚历山德罗微微欠身,语气谦逊而沉稳,如同早已打磨好的措辞,“所有的成就,首先源于您的信任与鼎力支持,源于议会和全体国民的共同努力,我不过是恰好执行了您的意志,并幸运地抓住了一些时代赋予意大利的机遇。”他将功劳巧妙地、也是必须地归予国王和国家,这是成熟的政治智慧,亦是维持平衡的必要姿态。
国王摆了摆手,笑容依旧和煦,但话锋却悄然一转,带上了几分深意:“机遇固然重要,但能敏锐地抓住并最大限度地利用好机遇,这本身就是超凡能力的体现。你无疑是我,也是意大利有幸遇到的最为杰出的首相。你的精力、你的远见、你的…嗯…那份独特的‘清晰构想’,都远超常人。”他停顿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洁的杯壁,似乎在斟酌更进一步的词句。
“但是,我亲爱的亚历山德罗,”国王的声音放缓了些许,目光变得更加深邃,如同在欣赏一件价值连城却又需要小心持握的珍宝,“一棵树若是长得过于高大茂盛,固然能提供更多的荫蔽与果实,但也需要更深更广的根系来支撑,需要更稳固的土壤来依附。同时,它也需要留意,不能过于肆意地伸展枝桠,以至于完全遮挡了园中其他花卉所需的阳光。一个国家…一个王国的治理,在某些层面上,亦是如此。”他轻轻放下咖啡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强大的行政权力是推动国家这列火车飞速前进的强劲引擎,但引擎本身,也必须在坚固而预设好的轨道上运行。唯有如此,才能确保整列火车平稳地驶向未来,而不至于发生脱轨,甚至…更糟的颠覆。平衡是永恒的法则。”
话语中的隐喻清晰无比,如同冬日阳光下的冰晶。国王是在给予最高赞扬的同时,也在隐晦而明确地敲响警钟。他在肯定亚历山德罗无人能及的功绩和已然集中的巨大权力的同时,也在委婉却坚定地触及那最为敏感的权力边界问题。议会中几乎只剩下一种声音,军队深受其改革影响并对这位首相充满敬意,庞大的科斯塔集团与国家经济命脉深度捆绑,甚至王室自身如今的威望和荣耀,某种程度上也紧密依赖于这位首相所取得的赫赫功绩。这种局面,对于一个名义上实行君主立宪制的国家,对于一个内心深处依然渴望真正亲政、看重王室权威的国王而言,不可能不产生一丝复杂的情绪、深层的警惕和微妙的失衡感。
亚历山德罗立刻精准地领会了国王言语之下的深意。他面色平静无波,缓缓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目光坦然且真诚地迎向国王那探究的视线,语气沉稳而坚定: “陛下,您的教诲深刻而宝贵,我必将谨记于心。我始终坚信,意大利王国的繁荣、稳定与未来的所有希望,都建立在君主立宪制的坚实框架之下,绝无偏离的可能。国王是国家统一与延续的永恒象征,是军队的最高统帅,是凝聚亿兆民心的无上磐石。而政府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