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合格才接大单!如果英国人毁约,协议里会写明,领事本人有责任协助我们通过黑海走私渠道,把这批货卖给急需的俄国人或者黑市商人!他们同样需要保暖!”
“结构化协议?预付定金?”玛丽亚喃喃重复着这些陌生的词汇,枯槁的眼神里第一次透出一点微弱的光,那是溺水者看到浮木的本能反应。亚历山德罗描绘的路径,虽然依旧布满荆棘,却似乎不再是纯粹的万丈深渊。他展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对风险的精确切割和掌控能力,这超出了她固有的商业认知。
亚历山德罗趁热打铁,拿出了最后的、也是最直观的“定心丸”。他小心地从怀里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方块,层层打开,里面是一件巴掌大小、略显粗糙的棉片内胆样品。这是他昨夜在冰冷仓库里,借着烛光,亲手用改造试验机弹制的埃及长绒棉絮,外面简单缝合了一层粗麻布。
他拿起桌上冰冷的银质水杯,将里面小半杯凉水,猛地泼在棉片样品上!玛丽亚下意识地惊呼一声。水迅速浸湿了麻布表层,亚历山德罗没有擦拭,而是将湿漉漉的棉片样品放在桌上。在玛丽亚惊疑不定的注视下,仅仅过了不到半分钟,那湿透的麻布表面,竟然在壁炉微弱的余温烘烤和棉絮本身的蓬松保温作用下,肉眼可见地升腾起一丝丝极淡的白汽!而当他用手指用力捏压,里面的棉絮依旧保持着相当的蓬松感和干燥感!
“看到了吗,母亲?”亚历山德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压抑的激动,“这就是埃及长绒棉!这就是我们能给前线士兵的东西!不是那些沾水就结冰的破烂!是能真正保住他们手脚和性命的东西!英国人只要不瞎,只要还想要他们的士兵活过这个冬天,就必须接受这笔交易!”
玛丽亚死死地盯着那块虽然湿透却依旧顽强散发着暖意的棉片样品,又看看儿子那双燃烧着孤注一掷火焰的眼睛。仓库里堆积的“废棉”,酒馆里换来的血腥口供,儿子一夜之间展现出的惊人计算和决断……这一切像汹涌的潮水,冲击着她固守多年的堤坝。客厅里死一般寂静,只有壁炉里炭核最后爆裂的细微声响,和窗外愈发凄厉的风声。保罗和索菲亚紧紧依偎在一起,大气不敢出。
终于,玛丽亚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佝偻下去。她颤抖着手,从腰间解下一枚小巧的黄铜钥匙。没有看亚历山德罗,她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壁炉里最后一点即将熄灭的暗红,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去……拿吧,别……别弄丢了。”亚历山德罗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被一种巨大的、带着悲怆的责任感填满。他接过那把还带着母亲体温的钥匙,入手沉重如铁。
他沉默地走向角落那个乌木盒子,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咔哒”声。盒子打开,天鹅绒内衬上,静静躺着一串温润的珍珠项链,一副小巧的珍珠耳环,还有一枚刻着科斯塔家族徽记的朴素金戒指。在昏暗的光线下,它们散发着微弱而柔和的光泽。
亚历山德罗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珍珠。他没有犹豫,将它们连同那枚小小的戒指,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冷的触感,像烙印一样刻进他的掌心。他转身,将首饰小心地放进一个准备好的、结实的帆布袋里,然后拿起桌上那份沉甸甸的“证据链”和那份孤注一掷的计划书。
“等我回来,母亲。”他的声音异常平静,目光扫过母亲苍白的面容和弟妹惊恐的眼睛,最后落在壁炉里那最后一点挣扎的火星上。
他拉开门,裹挟着雪沫的寒风猛地灌入。亚历山德罗毫不犹豫地踏入门外那片铅灰色的、风雪交加的黎明。怀中的帆布袋和文件冰冷刺骨,却也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胸膛。
抵押的刀锋已经举起,筹码尽数押上。现在,他要去赴一场决定科斯塔家族生死存亡的赌局——与英国领事詹姆斯·威尔逊的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