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气息,还有一种金属被强酸腐蚀后的腥气。
这种复合型的味道,孙耀明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他曾经亲自签字“验收合格”的城西那家电镀厂,在半夜偷排废液时,所特有的味道。他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家厂的老板,给他送了一套黄花梨的家具。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没来由的烦躁涌了上来。
他放弃了跟窗户较劲,转身走向办公室厚重的实木大门,准备离开这个让他越来越不舒服的地方。
他的手握住黄铜门把手,轻轻一拧。
门锁发出了清脆的“咔哒”声,这是解锁的声音。他顺势往里一拉。
门,纹丝不动。
孙耀明愣住了。他又试着往外推了推。
门,依然像一堵墙。
他低头看着那个门把手,确认自己已经转到底了。他又试了一次,用力拧动,拉,推。结果还是一样。
门被从外面反锁了?
不可能!谁敢锁他局长办公室的门?
他拿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钥匙可以顺利转动,证明锁芯是好的。可无论他怎么推拉,那扇门都像是被焊死在了门框上。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顺着他的脊椎慢慢向上爬。
办公室里的那股怪味,在他跟门较劲的这短短一两分钟里,浓度陡然升高。
那股熟悉的、电镀厂废液的味道,变得无比清晰,仿佛有人直接将一桶废液泼在了他的办公室地毯上。气味钻入他的鼻腔,刺激着他的鼻粘膜,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他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心里的惊疑变成了恐慌。
他冲回窗边,隔着玻璃朝楼下望去。县委大院里空空荡荡,只有几盏路灯亮着,将树影拉得又细又长。
“来人!来人啊!”
他开始拍打窗户,玻璃发出沉闷的响声,但在空旷的夜里,传不了多远。
“有没有人!保安!保安!”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他绝望地转过身,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环视着这间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办公室。
近百平米的空间,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墙上挂着“廉洁奉公”四个大字的裱框书法,是省里一位退休领导的手笔。红木博古架上,摆满了各种奖杯和荣誉证书——“全省环保工作先进单位”、“节能减排模范集体”……
此刻,这些象征着他权力和“政绩”的东西,在愈发浓郁的恶臭中,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嘲讽的意味。
那“廉洁奉公”四个字,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他,那套黄花梨的家具,摆在家里可还舒适?
那些“环保先进”的奖杯,金色的镀层下面,是不是藏着宏达化工排污口那黑色的淤泥?
孙耀明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感觉自己不是被关在办公室里,而是被推进了一个巨大的、正在腐烂发酵的垃圾堆。
空气中的臭味还在变化。
电镀厂的酸腐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猪粪和死鱼的腥臭。
他想起来了,这是三年前,为了保住一个养猪场的“利税大户”地位,他亲自带队,将一份村民联名举报的、关于该养猪场直排污染导致下游鱼塘大面积死鱼的信访件,定义为“部分事实夸大,已责令整改”。
他记得当时那个带头的老农,跪在他面前,手里捧着几条腐烂的死鱼,哭得老泪纵横。
而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语气,让保安把人“请”了出去。
现在,那股味道,穿过了三年的时光,穿过了厚重的墙壁和玻璃,来找他了。
“呕……”
孙耀明再也忍不住,趴在墙角,剧烈地干呕起来。他感觉那股味道不只是在空气里,更像是从他的胃里,从他的五脏六腑里翻涌出来的。
他开始发疯一样地砸门。
“开门!放我出去!开门!”
他用拳头,用肩膀,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撞那扇门。门板发出“咚咚”的闷响,震得他骨头生疼,但那扇门却如同一座山,不可撼动。
他的力气很快就耗尽了,整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