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养鱼。
苏正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荒诞的画面:环保局的孙局长,还有宏达化工的老板,被按在这条黑色的河里,一边畅游,一边捞起那些翻着白肚的死鱼,大声赞叹着:“看,这鱼养得多肥美!”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头涌起一股冷酷的快意,但很快,这股快意就被更沉重的悲哀所取代。
他继续驱车,前往下游的夏庄。
夏庄离河更近,受到的影响也更直接。村里的井水早就不能喝了,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摆着几个巨大的塑料桶,那是他们每周花钱,从十几里外没被污染的村子拉来的饮用水。
村口的小卖部前,几个妇女正坐着闲聊,一边做着手里的针线活,一边抱怨着。
“我家那口子,背上又起疹子了,一片一片的,红得吓人,痒得钻心,晚上都睡不着觉。”一个穿着蓝色布衣的妇女说道。
“谁家不是呢?你看我家娃,才六岁,两条腿上就没一块好皮。去镇上卫生院看,大夫就给开点药膏,抹了也不管用。大夫私下里说,是水土的问题,让我们搬家。呵,说得轻巧,这祖祖辈辈住的地方,我们能搬到哪儿去?”另一个妇女叹了口气,手里的针线活也停了。
苏正走过去,买了一瓶水,状似无意地加入了她们的谈话。
“大姐,你们这儿看病的人多吗?”
一个看起来快人快语的大姐打量了他一眼,说道:“小伙子,外地来的吧?我们这村,别的或许不多,就是药罐子多。家家户户,谁没个头疼脑热、浑身不得劲的?特别是从前在河对岸那些厂里上过班的,回来没几年,一个个都倒下了。我们村东头的李老四,你还记得不?当年进厂的时候,壮得像头牛,一个人能扛两袋水泥。在厂里干了不到五年,回来就整天咳嗽,喘不上气,前年冬天,人就没了,才四十出头。”
她的话像一把锥子,扎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气氛瞬间沉寂下来。
苏正握着那瓶还没开封的矿泉水,手心有些发凉。他知道,这已经不仅仅是环境污染的问题,这是在用无数普通百姓的健康和生命,为那些所谓的“经济发展”和“政绩”买单。
天色渐晚,苏正准备离开夏庄。当他走到村口时,一个拄着拐杖的身影拦住了他。
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尽管身形瘦削,腰板却挺得笔直。他的眼睛虽然有些浑浊,但目光却异常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这位同志,”老人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我注意你一下午了。你问了田里的收成,问了河里的水,还问了村里人的病。你不是来采风的吧?”
苏正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叫张敬德,以前是村里的小学老师,后来当了几年村支书。”老人自我介绍道,他的目光紧紧锁着苏正,“这些年,来我们这儿‘看’的人不少。有记者,有环保志愿者,也有上面派下来‘调研’的干部。他们来了,拍几张照片,录几段视频,说几句‘一定向上反映’的空话,然后就走了,像一阵风,吹过就没了。”
苏正的心被老人的话轻轻刺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来干什么。”张敬德的拐杖在地上轻轻顿了顿,“但是,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点什么,就跟我来。”
苏正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他跟着张敬德,走进了村委会一间破旧的办公室。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纸张发霉的味道。老人从一个上了锁的铁皮柜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厚厚的、用牛皮纸包着的大本子。
他将本子放在桌上,一层层解开包在外面的绳子,动作庄重得像是在开启一件圣物。
“这是我们夏庄的‘血泪账’。”张敬德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苏正凑过去,只见那是一本最普通的会计账本,但里面记录的,却不是金钱的进出。
账本的每一页,都用工整的小楷,详细记录着日期、天气、以及当天清源河水的颜色。
“二零一二年,六月三日,晴。河水呈黄褐色,有刺鼻酸味。”
“二零一三年,十月九日,阴。河水呈深红色,如猪血,水面有白色泡沫,死鱼三十二条。”
“二零一五年,四月一日,小雨。河水呈墨绿色,黏稠,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