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门口:“谁?”
声音沙哑,透着疲惫和惊恐。
“大嫂,我路过的,想讨碗水喝。”苏正用了和之前一样的说辞。
女人没有立刻开门,屋里沉默了许久,只听见床上那人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门没拴,你自己进来吧。”女人的声音里满是戒备。
苏正推开门,一股更加浑浊的气味扑面而来。他迈步进去,昏暗的灯光下,屋里的情景让他呼吸一滞。
这根本不能称之为家。
地上是潮湿的泥地,墙角堆着一堆发霉的稻草。除了那张用木板和砖头搭起来的床,屋里唯一的家具,就是一个同样用砖头垒起来的简易灶台。
床上躺着一个男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色蜡黄,嘴唇干裂,正费力地喘息着。坐在床边的女人也很瘦弱,头发枯黄,身上的衣服打着好几个补丁,一双眼睛里满是麻木和绝望。她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黑乎乎的药汤。
看到苏正这个陌生人进来,女人下意识地将身体挡在了床前,像一只护崽的母兽。
“大嫂,别怕,我没有恶意。”苏正放缓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害。他看到了灶台上那半锅清汤寡水的东西,里面飘着几片菜叶,这就是他们的晚饭。
吃不饱,穿不暖。
这六个字,在这一刻,不再是报告里的抽象概念,而是眼前这活生生的人,这令人心碎的现实。
“你是……干部?”女人打量着他,虽然他穿着旧t恤,但那身不同于乡民的气质,还是让她起了疑心。在她们眼里,“干部”和“麻烦”几乎是同义词。
“不是。”苏正摇头,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小袋饼干和一瓶水,放在地上,“我就是个打工的,迷路了。这是我带的干粮,给孩子吃吧。”
他这才注意到,女人的身后,还缩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面黄肌瘦,睁着一双大大的、满是怯懦的眼睛,正偷偷地啃着自己的指甲。
看到饼干,小女孩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又立刻低下头,不敢多看。
女人的戒备似乎松动了一些,但眼神依旧复杂。
苏正没有再多说,只是默默地退到门口,蹲下身子,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有压迫感。
“他……这是怎么了?”苏正看着床上的男人。
女人沉默了很久,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前年上山砍柴,摔断了腿,没钱治,就这么拖着……现在人已经废了。”
苏正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扶贫款……没有吗?我看外面……盖了那么多新房子。”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声音有些干涩。
听到“新房子”三个字,女人那麻木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极度讥讽的表情,那表情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扭曲起来。
“新房子?”她笑了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那是给上面人看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她的情绪似乎被点燃了,压抑已久的怨恨,像决堤的洪水,再也抑制不住。
“去年秋天,来了一帮人,说是要给我们盖新房,让我们脱贫。把我们赶到村东头,叮叮当当敲了半个月,就弄出那么一排墙。墙刷好的那天,他们把我们全村人叫过去,每家发了一件新衣裳,让我们站到那假墙前面笑!”
女人的声音开始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有个当官的,拿着个大喇叭喊,说等会儿有大领导路过,谁要是不笑,或者敢乱说话,就取消低保,以后一分钱的补助都别想拿到!还说,这是为了村子好,为了大家好,是给我们争脸面!”
“我们能怎么办?我们不敢不笑啊!我男人那时候腿还瘸着,也得拄着拐杖,咧着嘴笑,笑得比谁都大声!照片拍完了,新衣裳收回去了,人也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提过新房子的事。我们就还住在这漏雨的破屋里,守着外面那排好看的‘新房子’过日子!”
“这就是‘扶贫’!这就是我们的‘好日子’!”
女人说到最后,再也忍不住,捂着脸蹲在地上,发出呜咽的哭声。那哭声被刻意压抑着,不敢放声,仿佛连哭泣都是一种罪过。
床上的男人费力地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妻子,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两行无声的泪。那个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