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留后路？”
他伸出被固定住的双手，用下巴指了指。
“笔，给我一支笔，一张纸。”
季同和身边的同事对视了一眼，示意了一下。记录员撕下一张空白的纸，将一支最普通的圆珠笔放在了王平的面前。
王平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那支细细的笔。他尝试了好几次，才在纸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条。那动作，和他下午在督查报告上签字时的潇洒与傲慢，判若两人。
他在纸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地图。
“我家……书房，左边第二个书架，第三层，那套精装版的《二十四史》……”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诉说一个天大的秘密，“第十二本，《明史》，是空的。里面，有一个硬盘，还有三个账本。”
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季同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知道，真正的突破口，来了。
“一个硬盘，记录了从我当上征地办副主任开始，十年间，所有不正常的资金往来，每一笔都有时间、地点、人物、金额，还有……转账录屏。”王平的笑容愈发森冷，“我怕被人黑吃黑，特意留的。”
“三个账本。”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味什么。
“一本红色的，是‘送出去’的。清源县上上下下，这些年，谁拿了我的钱，拿了多少，为了什么事拿的，上面记得清清楚楚。”
“一本黑色的，是‘收进来’的。哪些开发商，哪些老板，给了我多少好处，我也都记着。亲兄弟，明算账嘛，呵呵。”
“还有一本……是蓝色的。”王平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飘忽，眼神里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那本……我自己都很少看。上面记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脏活’。有些事，跟钱没关系，跟命有关系。”
他说完，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椅子上，眼神再次变得涣散。
季同拿着那张画着简陋地图的纸，指尖甚至能感觉到纸张上还未干透的、王平手心的冷汗。他知道，这张纸的份量，足以在清源县官场掀起一场十二级的大地震。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季同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王平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季同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轻轻地说：“因为……我一分钱都没有了。”
“我守着一座金山，最后却成了一个穷光蛋。那些钱，它们背叛了我。”
“我不想就我一个人这么‘穷’。”
“我要所有吃过我肉、喝过我血的人，都变得跟我一样‘穷’。”
“我要他们……一无所有。”
说完这句话，王平彻底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一种解脱和怨毒交织的诡异表情，再也不说一句话。
季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拿起那张纸，对身旁的同事沉声道：“立刻向周书记汇报，申请搜查令！一组人去王平家，二组人控制所有相关账户！快！”
办案人员立刻行动起来，审讯室的门开了又关。
房间里只剩下季同，和已经形同活死人的王平。
季同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他知道，从今晚开始，清源县的天，要彻底变了。
这场由“贫穷”引发的自首，其规模和深度，将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而这一切的源头，仅仅是征地办门口，那个年轻人平静的一个眼神，和一份语带讽刺的督查报告。
季同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那不是来自窗外的夜风，而是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敬畏。
他忽然想起王平疯狂咆哮时，提到的一个细节。
“康泰医药的封口费……”
康泰医药的案子，不是早就结了吗？怎么会和王平的堂弟扯上关系？
一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光，从季同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征地风波，康泰医药……这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案子背后，似乎都隐约有一个相同的身影。
苏正。
季同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