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议室里的空气,因为那张写满名字和罪证的白纸而变得粘稠。烟雾仿佛都凝固了,王成和李卫东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王成沙哑的提问,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砸向苏正:“小苏,你觉得,这个‘园丁’,我们该从哪里下手?”
这个问题,不是在问办案流程,而是在问政治决断。
赵立新是常务副县长,县委常委,是清源县权力金字塔顶端的人物。动他,就是一场八级地震。证据链稍有不慎,或者时机不对,非但扳不倒他,反而会引火烧身,让整个调查组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苏正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桌上那张纸,目光从“园丁”赵立新的名字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名单中段的一个代号上。
“王书记,李书记,”苏正的声音很平静,在这间紧张的屋子里,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觉得,要砍倒一棵大树,不必一上来就对着树干下斧子。我们可以先剪掉它最外围的枝叶,看看它的根,到底扎得有多深。”
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个代号。
“‘渔夫’,水利局局长,吴江。根据这个账本的记录,他收受的好处不多,只有两次,加起来不到十万。而且,都是在一些小型水利项目的招投标上,为康泰的关联建材公司提供了便利。”
王成和李卫东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吴江,这个人在他们脑中都有印象。一个快到退休年纪的老好人,业务能力平平,为人圆滑,在官场里属于没什么存在感的角色。这样的人,意志力通常最薄弱。
苏正继续分析道:“从他下手,有三个好处。第一,他职位不高,牵扯不深,调查他不会引起太大的震动,不容易打草惊蛇。第二,他胆子小,心理防线脆弱,一旦证据确凿,很容易就能取得突破,拿到他向‘上线’输送利益的口供。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苏正抬起眼,看向王成,“我们可以通过查他,看看‘园丁’的反应。如果赵立新出手保他,说明他们之间有直接联系;如果赵立新按兵不动,任由我们处理,那说明他的网络更加严密,吴江这种外围角色,他随时可以舍弃。无论他作何反应,我们都能更清楚地看清他的底牌。”
一番话,不疾不徐,条理清晰。
先剪枝叶,再探根底。
王成和李卫东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叹。
这个年轻人,不仅有洞穿迷雾的锐利眼光,更有走一步看三步的沉稳布局。这哪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副科级干部,分明是一个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老手。
“好!”王成一拍桌子,脸上的凝重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方向的振奋,“就这么办!我立刻安排人,从水利局那两个项目入手,秘密调查吴江!”
事情定了下来,苏正便起身告辞。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是纪委的专业范畴,他已经完成了自己作为“眼睛”的任务。
走出纪委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苏正眯了眯眼,抬头看了一眼县委大院的方向。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他,已经站在了风暴的中心。
……
与此同时,清源县西郊,一栋掩映在绿树丛中的独栋别墅里。
这里是县长马文远的家。
往日里宾客盈门、车水马龙的别墅,此刻却安静得像一座坟墓。大门紧闭,院子里落满了枯叶,无人清扫。两名身穿便装,但身形笔挺的男人,守在门口,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别墅二楼的书房里,马文远穿着一身丝绸睡衣,形容枯槁地坐在昂贵的红木书桌后。几天时间,他仿佛老了二十岁,头发花白了大半,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眼窝深陷,透着一股灰败的死气。
他被停职了。虽然名义上是“在家反省”,但他清楚,这和软禁没有任何区别。电话线被切断,网络被限制,除了妻子和纪委派来的看护人员,他见不到任何人。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莫名其妙。
这几天,他像一头困在笼中的野兽,发了疯一样地在脑中复盘整件事的经过。
厕所革命那件事,他认栽。是钱立发那个蠢货办事不力,是他自己疏于监管,被周正国抓住了把柄,他无话可说。那可以归结为运气不好,是政治斗争中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