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马光远的反应。马光远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端起了手边的茶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
“县长,这份报告的时机,很巧。正好在我刚刚回来的时候,而且直指康泰医药。”颜文斌终于图穷匕见,声音里透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与愤懑,“我担心,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明面上是查药品问题,实际上,是有些人想借题发挥,把水搅浑。”
他没有提“夫人”,没有提“亲戚”,这些词一旦说出口,就落了下乘,等于是在逼宫。他只把矛头引向“有些人”,引向政治斗争。
马光远撇着茶叶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放下茶杯,杯盖与杯沿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终于伸出手,将那份报告拿了过来,抽出了里面的文件。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寂。只有马光远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和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颜文斌垂手站在一旁,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绞刑架下,等待着最后宣判的囚犯。
马光远看得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苏正那段批注时,他的目光停住了。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价格‘高’得令人咋舌……建议继续保持,让药价‘高’入云霄,高到所有老百姓都‘用’得上!”
颜文斌看到,马县长的嘴角,似乎轻微地抽搐了一下。那是一种极力压抑怒火,却又因为事情的荒诞而感到一丝啼笑皆非的复杂神情。
终于,马光远将报告合上,随手放在了一边。他没有拍桌子,也没有发火,只是重新拿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喝了一口。
“知道了。”他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颜文斌的心猛地一沉。
“这份报告,先放在我这里。”马光远的声音依旧平稳,“药品采购问题,关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需要从长计议,不能凭一份报告就草率定论。”
“从长计议”,官场上最常用的词,也是最厉害的武器。它可以让雷霆万钧的攻势,消弭于无形。
颜文斌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他知道,马县长选择了“压”。
“文斌啊,”马光远忽然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着他,“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有时候,看得太远,想得太多,步子迈得太大,就容易踩空。你说呢?”
颜文斌浑身一凛,后背的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
他听懂了。马县长不仅是在说苏正,也是在敲打他。这是在警告他,不要自作聪明,把事情引到别处去。
“县长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他立刻躬身。
“去吧,做好你自己的事。”马光远摆了摆手,重新戴上了老花镜,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颜文斌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门关上的那一刻,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
时间一天天过去。
苏正递上去的报告,如同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浪花。
一天,两天,三天……
县里风平浪静,仿佛那份足以掀起一场地震的报告,根本不曾存在过。县医院的药价依旧高企,康泰医药的送货车依旧畅通无阻,老百姓的抱怨依旧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发酵。
督查室里,吴海峰看苏正的眼神,也变得愈发复杂。他没问,但苏正知道,他也感觉到了那股无形的阻力。
这天下午,苏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秋日的阳光懒洋洋的,将庭院里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拉得斜长。几个其他科室的同事在树下闲聊,不时传来几声轻笑。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可就是这种极致的正常,让苏正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抑。
他的拳头,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对方没有反击,没有驳斥,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对方只是用沉默和无视,就轻易地化解了他蓄满力道的一击。
这种感觉,比钱副主任那种跳梁小丑式的反扑,要难受一百倍。
他拿起桌上的那支钢笔,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他下意识地转动着笔身,目光落在上面那些已经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