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的独特气味。一排排顶到天花板的铁皮柜子,像沉默的巨人,守护着那些被时光遗忘的秘密。
苏正领了钥匙,打开门,拉亮了那盏昏黄的白炽灯。
他没有丝毫的不满。对他而言,在哪里都一样。这片安静的、被遗忘的天地,反而让他感到一种难得的自在。
他开始工作,将那些发黄、变脆的文件,一份份小心翼翼地取出来,用软布掸去积年的灰尘,再按照年份和类别,重新整理。
时间在指尖的翻动中悄然流逝。
就在他整理一个标注着“农业水利”的旧档案柜时,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他从柜子最底层,抽出来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袋子已经很旧了,边角都起了毛,但上面的封条和印章却还很清晰。
档案袋上用毛笔写着一行字:《关于清水镇石磨村饮用水水库修建项目拨款档案》。
苏正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石磨村。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童年记忆的闸门。
他小时候,母亲的老家就在石磨村隔壁,他暑假时常去玩。他对那个村子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水。
那里的井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又苦又涩,喝到嘴里,喉咙里会泛起一股带着铁锈味的咸。村里人管那叫“苦咸水”。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大水缸,每天都要把水打上来,沉淀大半天,才能勉强入口。即便是这样,烧开的水,水壶里也会结上一层厚厚的水垢。
他记得,村里的大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天,拧开水龙头,就能喝上山泉水厂送来的那种,带着一丝甜味的干净水。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地解开了档案袋的封口。
里面是一叠厚厚的文件。有项目的立项申请,有县水利局的批复文件,有地质勘探报告,还有一张最为关键的财政拨款单。
拨款金额那一栏,用大写汉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壹佰万元整。
而在档案的最后一页,是一份项目验收报告。报告写得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说工程已于十年前顺利竣工,解决了石磨村数百口人的饮水难题,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报告的下方,签着几个名字,落款日期,是十年前的夏天。
报告的最后,还有一个鲜红的印章,上面刻着四个大字:
“已拨款,已建成”。
苏正拿着那份轻飘飘的纸,却感觉重如千钧。
已建成?
十年前?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回出几年前,他最后一次路过石磨村时的情景。村口的大槐树下,几个老人依旧摇着蒲扇,守着几桶浑浊的井水。村里的小卖部,卖得最好的,依旧是那种五块钱一大桶的纯净水。
那一百万,那座“已建成”的水库,究竟在哪里?
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底,顺着脊椎,一点点爬上后脑。
这不再是豆腐渣工程那种浮于表面的贪腐,也不是办公室里争权夺利的倾轧。这是一桩被尘封了十年,用村民的希望和健康为代价,无声无息地烂在黑暗角落里的罪恶。
他默默地将档案放回原处,关上柜门,锁好档案室的门。
走出那间昏暗的屋子,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看着大院里来来往往的同事,他们脸上或平静,或疲惫,或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憧憬。
可苏正知道,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之下,埋着一根已经烂了十年的毒刺。
他没有立刻声张,也没有去找任何人。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沉默地坐了很久。
他知道,这件事,比之前的任何一件事都棘手。它时间久远,牵扯的人和事,恐怕早已盘根错节。贸然捅开,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可是,他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那股又苦又涩的咸水味,和石磨村村民们那一张张被风霜刻满、充满期盼的脸。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口袋里,那支英雄钢笔的笔帽。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和他心中的那份不平一起,慢慢变得滚烫。
临近下班时,苏正站起身,敲响了林晚晴办公室的门。
“镇长。”
林晚晴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看到是他,有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