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钢印。
每按一次，青年就把过片扳手一扳，动作熟练，却刻意压低头檐，只露出一双极亮的眼睛。
陆超群余光扫到反光，却不动声色，继续高喊：
“各位！照片、血压条、指印，就是证据！谁帮忙把胶卷洗出来，我凉茶摊免费喝一个月！”
人群起哄，有人吹口哨，有人冲蓝格子喊：“记者同志，多拍几张，上省报！”
青年笑笑，没回答，把相机往怀里一揣，转身隐进热浪。
中午十一点，太阳毒得能融化柏油。
陆超群收拾案板，把血压计、药包、指印烟壳一并塞进铝锅，锅盖上压铜秤砣，像给证据加一把锁。
他缓缓地推动着凉茶车，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仿佛在诉说着他的离去。背后的百货大楼广播喇叭突然响起，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却被夏日里聒噪的蝉鸣声所淹没，变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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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有人借‘天山雪莲丸’非法集会，请群众勿轻信，举报热线……”广播的内容被蝉鸣撕扯得支离破碎，根本无法听清。然而，周围的人们似乎对此毫无反应，依旧各自忙碌着，没有人理会这则紧急通知。
时间悄然流逝，下午两点，阳光依旧炽热。一个身着蓝格子衬衫的青年出现在县照相馆门口。他脚步匆匆，径直走向柜台，将一卷黑白 135 胶卷用力地拍在柜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加急，两小时出片，我付双倍。”青年的声音低沉而急切，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柜台后面，摆放着一台略显陈旧的“幸福 M-1”冲印机，红灯亮起的瞬间，整个暗房都被染成了一片血色的海洋。
四个小时后，照片出炉——
1. 老郑吞假药，表情扭曲；
2. 水银柱飙升，镜头对焦在220/140刻度；
3. 陆超群高举真药胶囊，背景是那张《举报奖励办法》；
4. 人群怒指镜头，嘴里口号被定格成白雾；
5. 最后一张，青年自拍：相机对着镜子，海鸥DF-1的金属眼闪光，像在对谁眨眼。
四
傍晚六点，陆超群收摊，回到河沿小棚。
他把今天收集的证据一一排列：
血压计汞柱停在190，像没消气的河豚；
二十七枚指印的烟壳，散着淡淡尼古丁；
一包剩余假药，纸袋背面周大年私章红得发黑；
以及，一张刚被人从门缝塞进来的黑白照片——
正是他挥臂怒斥的瞬间，背景水银柱高耸，像一座银色墓碑。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
“海鸥已飞过，谎言跑不掉。——Z”
夜里九点，县电视台《临川新闻》播出最后一条：
“本台讯，今日上午，我县群众自发开展‘假药识别’活动，现场用血压计对比测试，结果令人震惊。县卫生局提醒，请已购买‘天山雪莲丸’的市民立即停止服用，并到指定医院免费体检……”
画面虽短，却用了蓝格子青年提供的照片——
老郑扭曲的脸、飙升的汞柱、陆超群怒目，一一闪过。
播音员话音未落，全县已然哗然。
凉茶摊前，铜秤砣在灯下泛着幽暗金光。
陆超群把那张照片贴到摊车正前方，与《举报奖励办法》并排，像给谎言上了双重镣铐。
远处，河面夜航船拉响汽笛，长音低沉，像法院法槌落下前的预告。
秤砣沉默，却已将整座县城的良心，称出最沉重的斤两。
——街头对质，只是序章；
法庭见真章，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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