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惊悸,牢牢锁定了那个黑色的身影——墨渊。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它那并不复杂的脑海里,瞬间清晰地回放出深海中那恐怖绝伦的一幕:那个从绝对阴影中悍然跃出的、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气息的黑色类人形精灵!
那双燃烧着暗金色怒火、冰冷如同死神凝视的竖瞳!还有那瞬息之间,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凶恶的利牙鱼和钢牙鲨撕碎、拍晕的可怖力量与速度!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暴虐与威压,与眼前这个虚弱地枕着兄弟尾巴、看起来比自己还要脆弱无助、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小黑,形成了无比尖锐、令人无法理解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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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源自生命本能的寒意,顺着它的根茎悄然蔓延上来,让它下意识地想要后退,离那只黑色的“幼猫”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是……
眼前这无比真实、无比温馨的情景,又在不断地冲击、否定着它那恐怖的记忆。
那个如同噩梦化身般的黑影,真的和眼前这个连呼吸都显得轻微、被兄弟小心翼翼守护着的小黑,是同一个存在吗?它看到鎏光,那个总是散发着温暖光芒、让它感到安心的伙伴,此刻正毫无保留、毫无戒备地紧挨着墨渊,甚至心甘情愿地将自己最柔软、最珍贵的尾巴贡献出来当作枕头。那种发自内心的亲昵、信赖与守护,是绝对无法伪装的。如果小黑真的是记忆中那般危险而恐怖的存在,敏锐又善良的鎏光,怎么会如此安然地待在他身边?甚至……如此依赖他?
小豆芽陷入了巨大的困惑和矛盾漩涡之中。它呆坐在柔软的垫子上,两片鲜嫩的小叶子无意识地互相绞紧,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迷茫、犹豫和挣扎。它渴望靠近,那里有它熟悉的、令人眷恋的温暖(主要来自鎏光),以及……某种它已经习惯了存在的、虽然总是懒洋洋爱答不理但似乎从未真正伤害过它的气息(墨渊);但它心底深处那抹被强行烙印下的恐惧阴影,又像一道无形的墙壁,死死地拦在它面前,让它望而却步。
最终,对温暖和群体归属感的渴望,以及对“或许……或许真的是自己惊吓过度看错了?”的微弱期盼,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着,勉强战胜了盘踞不散的恐惧。它开始行动了,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挪动着它那圆润的绿色小身体,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向着那片温暖的光源靠近。
它没有选择靠近墨渊的那一侧——那里依旧散发着让它不安的、若有若无的冰冷气息。它选择了鎏光所在的另一边,那片被金色绒毛和柔和光晕笼罩的安全区域。它轻轻地、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地,挨着鎏光温暖的身体蜷缩了下来,用一片叶子极其轻微地、带着试探性地,触碰着鎏光柔软的侧腹绒毛,仿佛在小心翼翼地确认着这份温暖与安宁的真实性。
鎏光立刻感觉到了小豆芽的靠近和它细微的触碰。他抬起头,对上小豆芽那双依旧残留着惊惶的大眼睛,露出了一个无比温和的、带着鼓励意味的眼神,同时用他灵活的尾巴尖,如同最轻柔的羽毛般,轻轻拂过小豆芽的头顶,传递着无声的安抚与欢迎:“没关系,不用怕,欢迎回来。”
小豆芽感受到这份毫无杂质的善意,紧绷的小身体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丝,但它依然没有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欢快地扑到墨渊身上打滚,或者试图去够他那总是不耐烦甩动的尾巴尖。它只是安安静静地靠着鎏光,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绿色团子,偶尔,才会用那双充满了残余恐惧和浓浓困惑的大眼睛,飞快地、偷偷地瞄一眼在鎏光尾巴上沉沉睡去的墨渊,仿佛想从那张沉睡的、毫无防备的脸上,找出某种能解释它内心矛盾的答案。
于是,在这艘航行于寂静宇宙的飞船座位上,形成了一幅静默却蕴含深意的画面:虚弱不堪的黑色幼猫,毫无意识地枕着金色狐狸温暖蓬松的尾巴,陷入了修复自身的深度沉睡;金色的狐狸则如同忠诚的卫士,紧挨着兄弟,同时用自己身体和光芒,温暖、庇护着另一边那颗不安的、带着裂痕的绿色小心灵。三只精灵,以一种依赖与疏离并存、温暖与恐惧交织的、微妙而脆弱的平衡,重新靠在了一起。
表面上,似乎与从前在精灵舱软垫上依偎打盹时无异,但一层无形的、由恐惧、秘密和未解之谜织成的薄纱,已经悄然垂下,隔在了墨渊与小豆芽之间,清晰而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