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敬意,就在那指尖蘸水,墨锭轻旋之际,他的指腹看似随意地,轻轻拂过拓本上那个清晰的“昌”字——指尖传来纸面凹凸的颗粒感,墨痕微凉,而那“昌”字末笔的断口处,却有一道异常锐利的、近乎刮手的毛刺感,像被快刀削过的新茬。
那熟悉的、因捶拓而产生的独特凹凸感下,果然,末笔短了一横,与那出土残玺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与此同时,一道圣旨已悄然下达洛阳的少府监。
李承渊奉旨领衔,组织一批新附的吴地学者,开始编订一部名为《吴地典故新解》的书册。
其中,一条看似寻常的考据被悄然加入:“古制玉玺,必用和氏璧之材昆山玉所琢,其质温润,内有云絮,迎光而视,宝光流溢。若寿山石、青田石之流,则脆硬易裂,色泽枯槁,万不可为国之神器。”
另一边,织造院的柳娘也接到了密令。
她连夜设计出一种名为“辨玺图锦”的新花样。
锦缎图案中央,是两枚玉玺的清晰对照图,一枚莹润生光,被标注为“和氏真玉”;另一枚则粗粝无华,布满石纹,被标注为“山石伪印”。
锦缎背面,更用“丝文术”暗绣了一首朗朗上口的市井童谣:“玉玺玉玺亮晶晶,照见真假石头心。山上石头做皇帝?骗了大家笑掉牙!”
此锦随新一批商队涌入吴郡、会稽等地,因其图案新奇,又暗合时下最热门的话题,竟立刻成为妇孺争相抢购的奇物——锦缎抚过掌心时,丝线微凉滑腻,而那童谣的韵脚,已在茶肆酒坊的喧闹里隐隐可闻。
曲阿,祭天坛。
前夜,孙胤独自在宗族祠堂的密室中,焚香告祖。
他将那枚冰冷的石玺捧在手中,摩挲着上面的刻痕——石质粗粝,棱角割手,触之如握一块未经打磨的山岩;烛火在他指腹留下微烫的印记,而石玺内部却透出一股阴寒的凉意,顺着指尖直钻入骨。
他对着孙坚、孙策、孙权的牌位低声祷祝:“先伯仲谋,列位先祖在上。孙胤今日举旗,非为一己之私欲,实不忍见我大吴魂魄,断于宵小之手,为北虏所欺。此乃存亡之战,佑我功成!”
他的声音嘶哑而坚定,充满了殉道者般的悲壮;香灰簌簌落下,砸在青砖上,发出极轻的“噗”一声,像一声压抑的呜咽。
窗外,一道纤细的黑影,如猫一般无声地伏于老槐树的浓荫之中。
越女阿青,江东最顶尖的刺客之一,冰冷的目光穿透窗纸,锁定了烛火摇曳下孙胤的背影——她鼻翼微张,嗅到窗缝里漏出的松香、陈年木料与一丝极淡的、属于石玺的、类似雨后山岩的冷腥气。
她的掌中,一枚淬毒的柳叶飞镖已然蓄势待发,刃口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几乎不可见的微光。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更远处的山脊上,数双更加锐利的眼睛,正通过一种特制的单筒望月镜,将她和祠堂内的一切,尽收眼底——镜筒冰凉,贴着眉骨,视野里烛火跳跃的频率、孙胤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青筋的搏动,都清晰得令人心悸。
龙首卫早已循着她的踪迹,锁定了这处玉衡会的核心密窟。
烛火猛地一跳,灯花“噼啪”爆开,溅出几点微红火星;孙胤似有所感,倏然抬头,目光如电,射向窗外——那目光锐利如刀,竟让树影里的阿青脊背一僵,指尖的飞镖险些脱手。
也就在这一刻,远处的山道上,一骑快马正不顾满地泥泞,在瓢泼的夜雨中拼死狂奔——马蹄踏碎积水,溅起浑浊水花,雨声哗哗如注,盖不住骑士粗重的喘息与缰绳绷紧的“咯咯”声。
马上的骑士浑身湿透,却死死护住怀中一个油布包裹,布面已被雨水浸透,深色油渍在闪电映照下泛着暗哑的光;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建业城的方向。
而在会稽城内,夜色已深,徐氏藏书楼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门轴轻响,像一声叹息被掐在喉咙里。
马承的身影如鬼魅般闪出,迅速融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的怀中,揣着一张薄如蝉翼的拓纸,以及一本用速记符号写满了观察笔记的册子,滚烫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