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昏暗的豆灯,小心翼翼地捧读着一本手抄的《蜀鉴·伪政篇》。
纸页泛黄,边角磨损,显然已传阅多人。
他看得极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时而点头,时而长叹,呼吸沉重如负千钧。
当读到末尾那句“此非国,乃家奴之聚也”时,老人浑浊的双目中,竟泛起了一丝泪光,顺着皱纹蜿蜒而下。
他吹熄了灯火,在黑暗中枯坐良久,最终发出一声梦呓般的低语:“若那魏帝真能如信中所言,止战安民……我等读书人,又何必非要守着这么一座风雨飘摇的孤岛呢?”
几乎就在这位老博士发出叹息的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洛阳皇宫,夜色已深。
曹髦刚刚处理完最后一批奏章,殿内烛火摇曳,映得案几上的朱批如血。
殿门外,张让的身影如鬼魅般悄然出现,他的脚步比平时更轻,踩在青砖上几无声息,衣袖拂过廊柱,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凉风。
他手中没有捧着常见的奏疏匣子,而是一本破旧的手抄《致江东士子书》,封面斑驳,边角卷曲,显然曾被多次翻阅。
翻开扉页,一行墨迹斑驳的小字静静躺在那里:
“陛下,江东,有人递话来了。”他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却带着一丝隐秘的震动,“是……那位曾送过蚕种的老裁缝的儿子。”
殿内唯余烛火轻晃,映得龙袍上的江海纹仿佛真的流动起来。
曹髦久久未语,指尖轻轻抚过那页薄纸,触感粗糙而真实,仿佛能摸到江南的雨、长江的雾。
他将纸页置于唇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如同送别一只即将飞越千山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