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
殿内一片死寂。连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龙涎烟也凝滞不动。
说出最后四个字时,钟会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冷汗已然浸湿了背脊,贴着中衣黏腻地粘在皮肤上,寒意顺着尾椎一路攀上后颈。
这是一个臣子对君王最不该有的揣测,是大逆不道的想法。
然而,御座之上传来的,却是一声满意的轻笑。
“你能想到后者,说明你这本书,没有白写。”曹髦点了点头,目光中透着一丝赞许,“你真懂了。”
钟会猛然抬头,眼中满是震撼与敬畏。
他终于明白,那道诏书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收买一两个忠臣,而是为了瓦解所有人的忠诚!
它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江东每一个手握权柄者的心里,逼着他们去思考那条不该想的退路。
文化的战场上,另一场好戏已然开锣。
柳娘督造的那幅《长江万里图锦》,竟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建业城内最大的一家拍卖场上。
此锦一出,其鬼斧神工的织造技艺,流光溢彩的华美色泽,立刻引得满城权贵趋之若鹜——阳光照在锦面之上,折射出七彩光晕,宛如虹霓落于市井;织机穿梭之声仿佛仍在丝缕间回荡,触手温润细腻,竟似有生命般微微发热。
最终,被一位匿名买家以一千二百金的天价购得。
此事很快传入孙綝耳中。
他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彻查。
结果查明,买家竟是吴国太常卿的次子,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其人被抓后,辩称自己只是痴迷于锦缎上的地理风貌,想买回府“研究山川河流”。
孙綝气得七窍生烟,却又不能因此事而治一位重臣之子的罪,最终只能将经手的商人以“私通敌国”的罪名当众杖毙,以儆效尤。
然而,他的暴行非但没能遏制住这股风潮,反而让蜀锦的名声更盛。
民间甚至悄然兴起了一首新的歌谣,在街头巷尾的织坊和茶馆里低声传唱:
“北机响,南机停,一梭牵动两岸情。禁书不禁锦,杀商不杀名,不知将军怕何物,怕的是那万里同风并。”
那曲调低回婉转,掺着江南水汽的潮湿,混入市井炊烟之中,听得人胸口发闷,又莫名心悸。
洛阳宫中,曹髦听着张让的汇报,只是淡淡一笑。
他随即下令,让张让从内廷秘府中挑选十名最机敏、精通吴地方言的细作,伪装成新一批的蜀锦商队随员,潜入江东腹地。
他们携带的,是黄婆纺织院最新研制出的改良版“一统锦”。
这种锦缎的背面,用一种黄婆临终前传下的“丝文术”暗绣了一行微不可见的细字。
此种技艺,乃是用特制的鱼胶丝线织成,肉眼难辨,与锦缎融为一体,唯有浸泡在特定温度的热水中,字迹才会如水墨入画般缓缓显现。
那一行字是:“民思定,兵厌战,王者兴于北方。”
月圆之夜,清辉如水,洒满皇城。
曹髦独自登上观星台,凭栏远眺,目光穿透深沉的夜色,望向东南方的天际。
张让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连夜露沾湿鞋履的窸窣也被风吞没。
“陛下,最新的密信。”他轻声禀报,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是‘青鸟’第三线送出来的,经由交州渔户中转,三日前抵京。”
“说。”
“孙亮……似乎有意亲政,已派心腹密召镇东将军陆抗,准备还都了。”
陆抗,陆逊之子,江东擎天之柱。
孙亮召他,意图不言而喻——剑指孙綝。
曹髦闻言,终于发出了今夜第一声真正开怀的笑。
他抚着冰冷的石栏,掌心传来粗砺的触感,夜风裹挟着远处洛水的湿气扑面而来,带着初秋特有的清冽。
他仿佛已经能嗅到那股权力斗争的血腥味——铁锈混着檀香,死亡夹杂着新生的气息。
“好戏,要开场了。”
他猛然转身,眼中星光与杀意并存,对张让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命令:
“传朕旨意!命王昶、陈泰所部水师,下月于江上举行大演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