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等人在城中寻了家较为体面的酒楼,上了二楼,找了间雅间,点了酒菜,便听得隔壁屏风后几位行商模样的客人低声议论,言语间满是愤懑与无奈。
“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嘘!小声些,莫让官府的人听见……”
王伦使了个眼色,时迁会意,拎着一壶好酒便凑了过去。
几杯水酒下肚,那为首的青衫行商便打开了话匣子。
“客官您是外地来的,有所不知啊!”
行商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满腔愤怒,“咱这宛城,两月前遭了百年不遇的大水,白河决堤三十里,城外良田、村落尽数被淹,颗粒无收!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啊!”
他指了指窗外,仿佛能看见城外的惨状。
“可咱们那位太守刘嬴刘大人呢?非但不开仓赈灾,反而趁机勾结城中甄、米、范三家大粮商,拼命哄抬粮价!一斗米从五十文涨到五百文,如今更是卖到了一贯钱的天价!”
“这还不算完,”另一名矮胖行商接口道,声音压得更低。
“他还纵容手下衙役,甚至是他的公子刘麒,向灾民放那‘驴打滚’的印子钱!”
“借一还三,利滚利,不出三月就能让良民变成奴仆。不知逼得多少走投无路的灾民卖儿卖女,甚至投河上吊!”
青衫行商痛饮一杯,重重顿杯:“城外饿殍遍野,城内却笙歌夜宴!”
“听说刘太守前日还为新纳的第七房小妾大摆宴席,一桌酒菜就够寻常百姓一家吃上一年!”
时迁听在耳中,怒在心头,却不动声色地又为几人斟满酒,低声问道。
“如此倒行逆施,就无人上报朝廷吗?”
“上报?”青衫行商冷笑一声。
“刘嬴的座师是蔡太师,手眼通天!先前有几个不怕死的书生联名上书,不出三日就全下了大狱,至今生死不明!”
“如今这宛城,已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之国了!”
众人正说之间,忽听得楼梯口传来一阵“蹬蹬蹬”的杂乱脚步声,夹杂着肆无忌惮的喧哗与哄笑。
“不好!是那阎王来了!”青衫行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方才还低声诉苦的这几位行商,顿时如惊弓之鸟,脸色煞白,慌忙埋下头,恨不得将脸埋进碗里。
王伦等人透过雅间的竹帘向外望去,只见一群纨绔子弟簇拥着一人登上了楼。
为首那人约莫二十出头,面色浮白,眼袋深重,穿着一身锦缎华服,腰缠玉带,走起路来一步三晃,神态倨傲轻浮,正是太守公子刘麒。
这群人吵吵嚷嚷,仿佛酒楼是自己家开的一般。
小二点头哈腰,战战兢兢地将他们引至王伦隔壁的雅间。
他们人还未坐定,污言秽语便已传来。
“刘大哥,说说看,前儿个在城外瞧见的那个小野花儿,你到底得手了没?”
一个尖嘴猴腮的跟班迫不及待地问道。
“哼!”刘麒的声音带着几分懊恼和不甘。
“那小娘子滑溜得紧,看着孤身一人,力气却大得惊人!还没等我们的人合围,她就撂倒了两三个,趁机钻林子跑了!”
“哦?她当时惊慌之下,不是自称是那反贼王庆的浑家么?会不会就是那传说中母大虫段三娘?”另一人好奇道。
“绝无可能!”刘麒断然否定,语气里却透着一丝贪婪后的回味,“那段三娘听说膀大腰圆,粗悍得紧。”
“这小娘子虽也泼辣,模样却标志水灵得很!不过不要紧,我已命府中护院的刘将军带好手去追拿了,任她腿脚再利索,还能跑得过我的天罗地网?相信不久就能‘请’她回府!”
“哈哈,那是!刘将军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到时候大哥您可就……嘿嘿……”
雅间里顿时爆发出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声,接下来的话语更是污秽不堪,难以入耳。
“无耻之尤!”
扈三娘听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胸中怒火如同被点燃的干柴,轰然烧起。
她本性刚烈,最恨这等欺男霸女的恶行,加之沿途所见灾民惨状积郁的愤懑,此刻再也按捺不住,玉掌猛地一拍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