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的七日(六)
产房里的灯光白得刺眼。林晚躺在产床上,双手紧紧抓着床栏,每一次宫缩都像是有一双手在她的腹腔里拧绞。陈航站在床边,不停地用湿毛巾擦拭她的额头,他的脸色比她的还要苍白。
“看到头了!再用力一次!”医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晚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后,她听到了第一声啼哭,响亮而充满力量。
“是个男孩!”护士把婴儿抱到她眼前。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又一波宫缩袭来。
“还有一个!双胞胎!”医生惊呼。
当第二个婴儿的哭声响起时,林晚已经虚脱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个女孩。”护士把两个清洗干净的婴儿放在她胸前。
林晚低头看着这两个小小的生命,他们那么小,那么脆弱,脸上还带着产道的挤压留下的红印。男孩闭着眼睛,女孩却睁着乌黑的眼珠,仿佛在审视这个陌生的世界。
陈航俯身亲吻她的额头,声音哽咽:“他们真美,像你。”
那一刻,林晚心中涌起一股汹涌的爱意,如此强烈,几乎让她窒息。随之而来的是同样强烈的恐惧——她能否保护好这两个脆弱的小生命?
出院回家的第一天,现实就给这对新手父母来了个下马威。
双胞胎的作息完全不同步。儿子织云吃完奶就睡,女儿织雨却整夜哭闹。林晚的母乳不够两个宝宝吃,不得不混合喂养。每次喂奶都像打仗,先喂织云,再喂织雨,然后泵出剩余的母乳,接着冲泡配方奶...
陈航请了两周陪产假,尽力分担。但第三天晚上,凌晨三点,织雨又一次撕心裂肺地哭起来时,林晚看见陈航把枕头压在头上,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你去客房睡吧。”她平静地说,内心却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碎裂。
陈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抱着枕头离开了主卧。
那一刻,林晚感觉自己被遗弃在孤岛上,怀里是两个完全依赖她的小生命。她抱起哭闹的织雨,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窗外的天空由漆黑转为深蓝,再泛起鱼肚白,织雨才终于在她怀里睡去。
而织云已经醒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安静地等待着下一次喂食。
产后复查时,医生委婉地提醒林晚:“你的伤口愈合得不太好,需要多休息。”
林晚苦笑。休息?那是什么?
赵楠和小雨来看她,带来了一大堆婴儿礼物和自制的美食。看着林晚浓重的黑眼圈和凌乱的头发,赵楠心疼地握住她的手:“你需要帮手,林晚。一个人照顾双胞胎太辛苦了。”
林晚机械地点头,心里却知道请保姆的费用对他们而言仍是负担。工作室刚刚起步,陈航的工资要支付房贷和日常开销,她的收入本来可以覆盖额外支出,但现在...
现在她连拿起钩针的时间都没有。
那天晚上,她终于崩溃了。
织雨不知为何哭个不停,喂奶、换尿布、抱着走动,所有方法都试过了,哭声依然尖锐刺耳。织云被妹妹吵醒,也加入了这场哭嚎。
林晚站在婴儿床前,看着两个张大了嘴巴哭喊的婴儿,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和眩晕。她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镜子里的人陌生而憔悴——浮肿的眼睛,松垮的睡衣,胸前还有奶渍。这就是她吗?那个曾经在美术馆自信地谈论自己作品的艺术家?
陈航被哭声惊醒,睡眼惺忪地出现在卫生间门口:“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林晚尖声回答,声音大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陈航愣住了,随即皱起眉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接受一点帮助会死吗?”
“会!”林晚脱口而出,“如果我接受了帮助,那我就真的只是一个母亲了!一个除了照顾孩子什么都不会的母亲!”
话一出口,两人都沉默了。
陈航深吸一口气:“所以在你眼里,做一个母亲是这么不堪的事情?”
林晚没有回答。她无法解释那种感觉——不是不爱孩子,而是害怕在母职中完全迷失自我。
那晚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