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与顽石(二)(a续写)
末章:顽石的回响
手机碎裂事件,像一块被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过后,留下的并非是清澈,而是更深沉的浑浊与沉淀下来的尖锐碎石。
李乐将自己反锁在卧室整整两天。没有游戏的世界,对他而言,是一片荒芜的沙漠。时间的流逝失去了刻度,白天与黑夜的界限模糊不清。他听着门外父母压抑的交谈声、沉重的叹息声,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家因他而弥漫的低气压。愤怒过后,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恐慌攫住了他。那部被摔碎的手机,仿佛是他与外界(哪怕是虚拟世界)连接的唯一通道,如今通道被毁,他赤裸裸地暴露在现实的荒野上,无所适从。
李建国和王娟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粗暴的干预显然失败了,儿子没有“幡然醒悟”,反而更像一只受惊的蜗牛,更深地缩回了壳里。过去那套“唯分数论”的教育经,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们开始被迫回想,在那些追求分数的岁月里,他们到底忽略了什么?
“他还是个孩子”与“他早已不是孩子”
第三天清晨,李乐出来了。胡子刮了,脸也洗了,但眼神依旧躲闪,带着一种宿醉未醒般的疲惫。他沉默地坐在饭桌前,吃着母亲小心翼翼端上的早餐。餐桌上弥漫着一种尴尬的寂静。
“乐乐,”王娟尝试着开口,声音带着讨好,“妈托人又问了个工作,在图书馆整理书籍,清闲,也体面,你看……”
“不去。”李乐头也没抬,声音干涩。
“那你总得干点什么吧?”李建国的火气又有点往上冒,但他强行压住了,“天天在家,算怎么回事?”
“我能干什么?”李乐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混合着自嘲和挑衅的情绪,“端盘子?刷碗?还是去车间倒夜班?爸,妈,你们花了二十万,就为了培养一个干这个的?”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李建国和王娟心中最痛的地方。是啊,巨大的投入与近乎零的产出,这本身就是对他们过去十几年教育理念最辛辣的讽刺。他们无法反驳,因为他们内心也曾抱有同样的期待——儿子理应“学而优则仕”,至少是“坐办公室”。
矛盾就在这里:他们一方面因儿子的不成器而愤怒,潜意识里却依然固守着“大学生不该做基层工作”的陈旧观念。他们希望儿子独立,却在精神和经济上从未真正“断奶”,依旧把他当作一个需要为其安排一切的“孩子”。这种认知的撕裂,让他们在教育儿子时,充满了双标和无力感。
“出路”与“迷路”
转机出现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李乐的一个大学同学,同样毕业于“鸡肋”专业,在省城做游戏直播和代练,听说混得不错。不知怎的,这个消息传到了李乐耳朵里。他沉寂已久的眼睛里,竟然闪烁起一丝微光。
他第一次主动向父母提出了要求:想要一台高配置的电脑,打算做游戏代练和直播。
“什么?打游戏还能当饭吃?”李建国第一反应是荒谬,“那是正经行当吗?不务正业!”
王娟也忧心忡忡:“那不就是换个地方打游戏吗?身体不更糟了?”
李乐却异常坚持:“这至少是我擅长和喜欢的。你们给我找的那些‘正业’,我干不了,也不想干!”他甚至难得地拿出了一点“市场分析”:“现在电竞行业是新兴产业,有人靠这个年入百万。我同学一个月也能赚大几千,不比在县城端盘子强?”
“年入百万?”李建国嗤之以鼻,“那是万里挑一!你怎么就知道你是那个‘一’?”
“那你们怎么就知道,我按你们的路子走,就一定能出人头地?”李乐反问。
这句话再次让夫妻俩哑口无言。他们设定的、那条看似正确的“康庄大道”,儿子已经用三年的蛰居证明了此路不通。如今,儿子自己想走一条他们眼中“歪门邪道”的荆棘小径,他们又有何资格断然否定?
最终,是一场充满讽刺意味的妥协。李建国咬着牙,拿出了原本打算给儿子“找关系”用的两万块钱,给他配了顶级的电脑、键盘和耳机。这像是一场赌博,赌注是儿子渺茫的“回头是岸”的可能性,也是这个家庭最后的耐心。
新“象牙塔”与旧“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