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匣
窗外的梧桐树落了最后一茬叶子,八十四岁的李素华裹着毛毯坐在轮椅上,目光涣散地望着窗外。王建军端着药碗走进来,轻声唤道:“妈,该吃药了。”
李素华缓缓转过头,眼神却不像往日那般迷茫。她突然抓住儿子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建军,上海老屋三楼,我有个樟木箱子,得去拿回来。”
王建军手中的药碗差点打翻。母亲确诊阿尔茨海默病三年,已经很久没能完整说出一句话,更别提如此清晰的表达。
“妈,你说什么箱子?”
“樟木的,就在我原来住的亭子间,三楼转角。”李素华语速急促,眼中闪烁着不寻常的光亮,“箱子里有重要东西,我一直记着。”
王建军安抚母亲吃下药,以为这不过是病情中又一个转瞬即逝的清醒时刻。然而接下来的三天,李素华每天都会重复同样的话,甚至能准确描述出上海老屋的位置——虹口区昆山路一条里弄,连门牌号都说得清清楚楚。
周末,妹妹王建萍来看望母亲。听闻此事后,她翻箱倒柜找出一个铁盒子,里面装着父母的旧证件。当看到母亲1962年的工厂工作证时,她惊叫起来:“哥,你看!地址和妈说的一模一样!”
工作证已经发黄,照片上的母亲梳着两条粗辫子,笑容羞涩。背面确实印着昆山路的地址。
“妈在上海真有过住处?”王建军难以置信。他们兄妹在北方出生成长,只知道父母是文革前支援三线建设来到这里的,关于上海的日子,母亲从未详细提起。
“要不,我们带妈去一趟?”王建萍突发奇想。
王建军第一反应是反对。母亲年事已高,又患病在身,长途旅行风险太大。但看着母亲近日来越发焦灼地念叨那个樟木箱子,他最终动摇了。
经过周密准备和医生评估,一周后,三人踏上了开往上海的列车。
李素华一路上异常安静,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但当列车驶入上海站,她突然醒来,贴着车窗喃喃道:“变了,全变了。”
出租车在繁华的街道穿行,王建军按照旧地址导航,却发现昆山路的老里弄大多已拆迁,取而代之的是高楼大厦。他们寻找的门牌号所在区域,正好是一片待拆迁的老街区,大部分居民已搬离。
“会不会已经拆了?”王建萍有些泄气。
李素华却固执地指着一条窄巷:“从那里进去,第三个弄堂。”
兄妹俩推着轮椅走进巷子。斑驳的墙壁上写着大大的“拆”字,多数窗户已空洞无物。然而按照母亲指示,他们真的找到了一栋尚未完全清空的老式石库门房子。
一位白发老伯坐在门口晒太阳,听说他们来找旧物,眯着眼打量李素华:“你是...李师傅的女儿?”
李素华茫然地看着他。
老伯激动起来:“你是素华吧?我是阿四啊,以前住你家楼下的!”
李素华依旧没有反应,王建军连忙解释母亲患病的情况。
“这房子下个月就要拆了。”老伯叹息道,“你们来得正好,三楼亭子间还留着些旧东西,房管所让我清理我都没舍得动。”
在老伯帮助下,他们爬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三楼转角的小房间锁已锈蚀,王建军轻轻一撞就开了。
十平方米的小屋积满灰尘,墙角果然放着一个深褐色的樟木箱子。
“就是这个!”李素华突然激动起来,试图从轮椅上站起。
箱子上挂着一把铜锁,早已锈死。王建军用力撬开,箱内物品保存得出奇完好:一叠用丝带捆好的信件、几张黑白照片、几本红色封皮的笔记本,还有一个小布包。
李素华颤抖着手拿起最上面的照片。照片上,七八个年轻女工站在纺织机器前,每个人都梳着辫子,穿着工装,笑容灿烂如阳光。背面写着“上海国棉十七厂先进班组,1961年5月”。
王建萍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枚铜质奖章,刻着“上海市劳动模范”字样,还有一张泛黄的剪报,报道着国棉十七厂李素华小组技术革新的事迹。
“妈以前是劳模?”王建萍不敢相信。他们记忆中的母亲只是个普通纺织女工,退休后也鲜少提起往事。
李素华摩挲着奖章,嘴唇微微颤动,哼起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