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
天快亮时,他背起那个沉甸甸的背包,最后环视了一眼这间生活了几十年、如今却空旷得陌生的老屋。目光扫过每一寸熟悉的墙壁,每一块磨损的地砖,最终落在李桂兰的遗像上。
他转身,锁上门。老旧的锁舌咔哒一声响,像是切断了什么。
没有回头。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他背着包,一步一步,走向公交站。背包很沉,压得他本就不直的腰更弯了。街道渐渐苏醒,车流人声开始嘈杂。这一切熟悉的景象,此刻却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换乘,再换乘。机场大巴颠簸着,驶离市区。窗外的楼房越来越矮,天空越来越开阔。
国际机场巨大的航站楼出现在眼前,冰冷,宏伟,反射着刺目的阳光。他站在门口,像一只误入钢铁丛林的渺小蚂蚁,仰望着那巨大的穹顶和川流不息、衣着光鲜的人群,一瞬间被巨大的茫然和恐慌席卷。
他攥紧了背包带子,深吸一口气,低着头,跟着人流,笨拙地挪了进去。
换登机牌,托运行李(他只有一个背包,紧紧抱在怀里,不肯托运),过安检。每一个环节都磕磕绊绊。他听不懂工作人员快速的问话,看不懂指示牌上复杂的图标,只能笨拙地比划,一次次拿出护照和机票,像捧着救命符。
周围是各种肤色的人,说着他完全不懂的语言,拖着精致的行李箱,行色匆匆。他缩在角落,感觉自己像个异类,与这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终于捱到登机时间。他跟着队伍,挪向登机口。透过巨大的玻璃窗,能看到外面停着的庞然大物——飞机。银色的机身,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恐惧又一次攫住了他,几乎要让他转身逃跑。
他停下脚步,手伸进内袋,紧紧攥住了那封铅笔信。粗糙的纸张边缘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却真实的刺痛。
队伍在向前移动。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点犹豫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
他迈开脚步,跟着队伍,一步一步,走向那架即将载着他飞向未知命运的钢铁巨鸟。
雁渡寒潭,影沉水底。
再无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