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打电话。只是在下个月初,陈建国咬咬牙,把自己和妻子新挣的那点血汗钱,加上原本的生活费,凑足了三千块,打了过去。汇款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他感觉不到一丝轻松,只有一种被彻底榨干了的虚脱。
钱汇过去后,手机安静了。没有收到“谢谢”,也没有“收到了”。
日子在沉重的喘息里又爬过一个月。邵阳下了第一场冬雨,阴冷潮湿。陈建国感冒了,头晕鼻塞,但不敢歇工。李桂兰的咳嗽也断断续续没好利索。
周末晚上,陈建国刚灌下一大碗姜汤,手机响了。是陈婷的号码。
他心一紧,下意识以为又是催债。深吸一口气,才接起来。
电话那头却是一片嘈杂的忙音,夹杂着女孩子带着哭腔的、急促的喊声:“……爸!爸你能听见吗?我手机快没电了……我在市人民医院……我没事!不是我!是王萌萌……我室友……她爸爸……她爸爸没了!”
陈婷的话颠三倒四,破碎不堪,像被狂风撕扯着的纸片。陈建国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猛地站起来:“你别急!慢慢说!在哪?人民医院?哪个病房?你等着!爸马上来!”
他撂下电话,手抖得几乎握不住车钥匙。李桂兰吓坏了,连声问怎么了。陈建国只来得及吼出一句:“婷婷在医院!好像出事了!”就冲进了冰冷的雨夜里。
电动车飙得飞快,雨水砸在他脸上,冰冷刺骨。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冲到急诊大厅,他浑身湿透,像个狼狈的水鬼,抓住一个护士就问。
找到三楼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时,陈建国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陈婷蹲在病房外的墙角,缩成小小的一团,头深深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她没穿平时那些鲜亮的衣服,只套着一件宽大的、看起来旧旧的毛衣,像只被暴雨打落巢穴的雏鸟。
“婷婷!”陈建国冲过去,声音都在发颤。
陈婷抬起头,脸上全是纵横的泪痕,眼睛又红又肿,手机屏幕漆黑,果然没电了。她看到父亲,嘴巴一瘪,更多的眼泪涌出来,猛地扑进他怀里,冰凉的眼泪瞬间浸透了他单薄而湿冷的工装前襟。
“爸……爸……”她哭得语无伦次,手指死死攥着他的衣服,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萌萌的爸爸……猝死……工地上……下午的事……刚才她妈妈打电话来……哭得……哭得……”
她说不下去了,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哆嗦。
陈建国僵住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抱着女儿,粗糙的手掌无意识地、一下下拍着她冰冷颤抖的背,目光越过她的头顶,望向病房里。
那个叫王萌萌的女孩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像是魂魄都被抽走了。几个室友围在旁边,无声地流泪,不知所措。
陈婷把脸埋在他胸口,哭声变成了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断断续续的话语混杂着绝望的热气,烫着他的皮肤。
“她爸爸……也是打工的……她说她爸每个月……也给她三千……让她别省……说家里好……让她好好学……别想家……”
“她昨天……还跟她爸吵……嫌他啰嗦……管她穿衣服……今天怎么就……”
陈婷的声音支离破碎,被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切割得不成样子。她抬起泪眼模糊的脸,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掐进陈建国的胳膊里,眼睛里全是崩溃和一种近乎恐惧的清醒。
“爸……你那三千块钱……是怎么来的……”
她终于问出了这句话。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陈建国。
他浑身猛地一颤,抱着女儿的手臂僵硬了。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窗外冬雨敲打着玻璃,啪嗒,啪嗒,像是永无止境的倒计时。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泻下,把父女俩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陈婷仰着脸,泪水不断地从那双年轻却此刻盛满惊惶和洞穿痛苦的眼睛里涌出,执拗地、绝望地等待一个答案。她攥着他衣服的手,因为用力,指节泛出青白色。
陈建国张了张嘴,喉咙被无数滚烫的砂石堵住。他看着女儿那双突然被残酷现实撕开所有虚荣屏障、赤裸裸只剩下恐惧和追问的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窗外的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