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却又极其认真地画着一幅画。四个火柴小人,手拉着手。两个高的,两个矮的。其中一个矮的小人,扎着两根冲天辫,辫子画得格外用力,几乎要戳破纸张。四个小人头顶,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巨大的太阳,阳光用密集的短线铺满整个背景,每一根线都透着一种笨拙又汹涌的渴望。
画的下面,有一行小字,写得一笔一画,是小雅的字迹:
「我的家。」
王建军就那么站着,捏着那张废纸,手臂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来,滴落在纸面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灰晕。他盯着那画,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风还在吹,撩起他汗湿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远处的雷声闷闷地滚过。
他突然把那张纸片小心地对折,再对折,塞进了自己脏兮兮的工作服口袋里。然后,他弯下腰,继续捆扎那些废纸板,动作幅度很大,绳子勒得纸板吱呀作响。
“爸……”小雅在一旁小声提醒,“那个……是垃圾……”
王建军没回头,手下动作不停,声音混在沉闷的雷声和纸板的摩擦声里,有些模糊不清:
“嗯。知道。”
捆好最后一道绳子,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天色愈发阴沉,雨点开始零星砸下。他扭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女儿,沉默了一下,然后朝单元门的方向偏了偏头。
“愣着干什么?”他的声音依旧粗声粗气,却似乎褪去了一丝惯有的焦躁,“要下雨了。回去。”
小雅抬起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连忙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
王建军扛起那捆沉重的废品,走在前面。小雅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两步的距离。雨点变得密集,砸在水泥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土。
走到单元门口,王建军停下脚步,把肩上的东西往上掂了掂,空出的那只手向后伸去,没有回头。
那只手很大,指节粗壮,沾满了汗渍和纸箱的褐色尘灰,就那么突兀地、有些僵硬地停在空中,等着。
小雅愣住了,看着那只向后伸来的、属于爸爸的大手。
几滴雨砸在她的睫毛上。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试探地,伸出自己小小的手,放了上去。
那只大手立刻收拢,将那只柔软的小手完全包裹住。掌心粗糙的茧摩擦着细嫩的皮肤,温热,潮湿,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没有拉她,只是那么握着。
然后,他扛着废品,牵着她,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脚步声在昏暗的楼道里重合,沉重,和轻快,闷响,和细碎,交织在一起,敲打出并不协调、却异常坚实的节奏。
雨终于哗啦啦地下了起来,重重敲打着玻璃窗,水痕纵横交错,模糊了窗外的一切。但屋里,灯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