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厂老板,赵胖子。
“……海子啊,不是赵哥不体谅你!” 赵胖子搓着手,脸上堆着虚伪的同情,声音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市侩,“老爷子病成这样,谁看了不心疼?可厂里也有厂里的难处!订单压着,机器不能停啊!你看你这三天两头请假,车间那摊子事都乱套了!小王他们几个新手,根本顶不上来,耽误多少活儿!”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一股浓重的烟味和算计:“赵哥知道你难,真知道!可这工资……厂里资金也紧张,你看这月……能不能先缓缓?或者……扣掉你请假那几天的?等老爷子情况稳定了,你回来好好干,赵哥再给你想办法补上?” 他小眼睛里闪着精光,观察着张海的脸色,那语气,仿佛是在施舍天大的恩惠。
张海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拳头在身侧捏得咯咯作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死死盯着赵胖子那张油腻的脸,牙关紧咬,太阳穴突突直跳。父亲躺在IcU命悬一线,催缴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家里债台高筑,弟弟在千里之外搏命……而这个吸血鬼,却在这个时候,在他流血流汗干了多年的工厂里,要扣他本就微薄得可怜的工资!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践踏的屈辱感,像岩浆一样在他胸腔里沸腾、冲撞!
就在张海几乎要控制不住,一拳挥向那张虚伪的脸时,我快步走了过去,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张海身前半步的位置。
“赵老板,”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挤出来的、虚弱的客气,眼神却直直地看着赵胖子闪烁的眼睛,“海子他爸的情况,您也知道,确实离不开人。厂里的难处,我们也理解。”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赵胖子那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话锋却陡然一转,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不过,工资是海子应得的血汗钱,更是我们家现在救命的钱。缓发,或者扣工资,绝对不行。”
赵胖子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了,小眼睛眯了起来,带着一丝被打断好事的恼怒:“弟妹,你这话说的……”
我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目光平静地迎着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字字清晰:“赵老板,海子在您厂里干了快十年了吧?技术骨干,平时加班加点,从没二话。现在家里遭了难,厂里不说帮衬,连该给的工资都要克扣,这传出去……怕是对厂里的名声也不太好听吧?” 我微微向前倾了一点身体,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况且,现在劳动局、劳动监察大队,对这种拖欠工人工资、尤其是家里有重大困难工人工资的事情,查得……可是很严的。”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抵在了赵胖子的软肋上。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显然没想到我这个平时看起来沉默寡言的家庭妇女,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而且说出这样一番绵里藏针、直指要害的话。他眼神闪烁不定,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后脸色铁青、眼神凶狠得几乎要吃人的张海,再看看周围走廊里偶尔投来的、带着探究的目光。
空气凝固了几秒。赵胖子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那副虚伪的同情面具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穿算计后的恼羞成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干笑了两声,声音有些发虚:“呵呵……弟妹言重了,言重了!我赵胖子是那种人吗?刚才……刚才就是跟海子商量商量!商量嘛!” 他清了清嗓子,挺了挺并不存在的胸膛,努力找回一点场子,“行!海子,这月的工资,该多少是多少!一分不少!明天就给你打卡上!家里有事,该请假请假!厂里……厂里尽量克服!” 说完,他像是怕再待下去会沾上什么晦气,也怕张海真的爆发,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迈着两条短腿,飞快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赵胖子一走,张海紧绷的身体才猛地松懈下来。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刚才强压下去的怒火和屈辱,此刻化作了眼底深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他看向我,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种被妻子保护的、难以言喻的滋味。
“谢了……” 他声音沙哑。
我摇摇头,没说话。刚才那番话,耗尽了积攒的力气,只剩下无尽的疲惫。我看着赵胖子消失的方向,又看看IcU紧闭的大门,再看看身边丈夫布满血丝的双眼。这世道,欺软怕硬,落井下石。公公那点退休金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