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声声(十一)
抢救室门外那条冰冷的走廊,时间仿佛被冻结在了厚重的冰层里。惨白的顶灯投下毫无温度的光,将我和雷春燕两个失魂落魄的影子,死死钉在光洁如镜、却冰冷刺骨的地砖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混合着一种无形的、名为“等待判决”的绝望。
雷春燕瘫坐在离门最近的地上,身体蜷缩着,头深深埋在并拢的膝盖上,凌乱枯槁的头发像一蓬乱草。她没有声音,只有肩膀无法抑制地、极其细微地、持续地颤抖着,像寒风中最后一片瑟瑟发抖的枯叶。偶尔,会有一两声极其压抑的、如同从肺腑深处被强行挤压出来的抽噎,短促得如同濒死的叹息,随即又被更深的死寂吞没。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像一尊被痛苦和恐惧彻底石化了的雕像。
我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身体滑坐在地上,双腿麻木得失去了知觉。目光死死地、几乎要烧穿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生与死界限的不锈钢大门。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如同地狱之眼,无情地俯视着我们,每一次稳定的闪烁都像重锤敲击在濒临崩溃的心脏上。玥玥滚烫的小脸,紧闭的双眼,毫无生气的模样,在脑海中反复闪现,与仪器冰冷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撕扯着每一根神经。菲菲叠的彩色小星星,在口袋里沉默地发烫,像无声的拷问。
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随着巨大的恐惧和无边的空洞。没有交谈,没有对视,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那令人窒息的、仪器隐约传来的嗡鸣。我们像两个被遗弃在绝望荒原上的旅人,唯一的联系,就是门内那个生死未卜的孩子——她身上流淌着雷春燕的血,却曾被我视为生命的全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只是几分钟。抢救室厚重的大门内侧,终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打破了死水般的沉寂。
我和雷春燕的身体同时一震!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死死聚焦在那扇缓缓开启的门缝上!
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护士走了出来。她的眼神隔着口罩,依旧能看出凝重和疲惫。她反手轻轻带上门,只留下一条窄缝。
雷春燕如同被电击般猛地从地上弹起,踉跄着扑了过去,双手死死抓住护士的胳膊,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疯狂:“护士!我女儿!我女儿怎么样了?!她醒了吗?!烧退了吗?!啊?!你说话啊!!”
护士被她抓得微微皱眉,但并未挣脱,只是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家属冷静点。孩子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呼……” 巨大的、混杂着庆幸和虚脱的浊气从我胸腔里冲出。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掌心全是湿冷的汗水和深深的指甲印。
雷春燕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抓在护士胳膊上的手也无力地滑落下来,整个人晃了晃,几乎又要瘫倒,被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靠在我手臂上,大口喘着气,脸上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的、无法言喻的疲惫。
“但是,” 护士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忽视的沉重,“情况还不稳定。高烧虽然初步控制住了,但这次急性感染引发了心肌炎迹象,而且孩子身体极度虚弱,营养不良,精神创伤也非常严重。现在需要立刻转入儿科重症监护室(pIcU)密切观察和治疗。你们谁是孩子父亲?先去办一下手续。”
“我去!” 我立刻应声。此刻,身份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让玥玥得到救治。
“我是!我是她妈妈!” 雷春燕也挣扎着站稳,急切地看向护士,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我能……我能进去看看她吗?就一眼……”
护士摇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pIcU是封闭管理的,家属不能陪护,只能在规定时间探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孩子安静休息和治疗。你们先去办手续缴费吧,孩子马上要转过去了。” 她递过来几张单据和一张住院通知单。
“好!好!我们马上去!” 我接过那一沓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纸,扶住依旧摇摇欲坠的雷春燕,“走,先去缴费。”
缴费窗口前排着不长不短的队。电子屏上红色的数字不断跳动。我掏出那张几乎被遗忘的工资卡,指尖冰凉。当我把卡和单据递进去时,雷春燕就站在我旁边,目光死死盯着窗口,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王玥玥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