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么个能力(二)
林岚和陈峻拆掉的,远不止是墙上的标语横幅。那个塞满补习广告、励志语录的储物箱,被彻底清空,挪到了地下室最深的角落。客厅墙壁空了出来,大片留白,像一块刚刚腾出的荒地,等待着新的播种。空气里某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绷感,也随之消散,仿佛推开了久闭的窗,让清冽的风涌入。
陈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不再在入校前十分钟才在楼下小卖部的灯光里狂补作业,而是每晚准时坐在书桌前。只是,那书桌摊开的,除了学校那些始终让他眉头紧锁的课本试卷,更多时候是一张张画满奇异符号的电路图纸,或是一块块焊着各种小零件的绿色板子。台灯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他专注的侧脸,那是一种林岚在过往无数张成绩单上从未见过的神情——不是敷衍,不是麻木,而是沉浸其中的、带着光亮的探索。
期中考试的成绩单依旧准时送达。陈默的名字,依旧固执地停留在最后几行。语文、英语的分数低得刺眼,数学勉强在及格线上挣扎。林岚捏着那张轻飘飘又重逾千斤的纸,指尖冰凉。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艰难地向下移动,掠过那些刺目的红色数字,最终定格在物理那一栏——一个鲜红的、饱满的、几乎要跃出纸面的满分。
“物理……满分?”林岚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颤。她想起深夜书桌旁那些复杂的图纸,那些细小的元件,那些焊锡融化时升腾起的微弱青烟。
陈默从房间里探出头,脸上没什么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其他科目的结局,只对那个满分流露出一点意料之中的平静。“嗯,”他应了一声,随即又缩了回去。片刻后,房间里传出一阵断断续续、略显生涩却异常认真的笛声——那是他调试电路太久,手指僵硬时,用来放松神经的方式。笛声清越,像某种无声的宣告,穿透了成绩单带来的沉重阴霾。
这微妙的平衡并未持续太久。重点班的班主任王老师,一个将升学率奉为圭臬的中年男人,终于无法容忍陈默的“不务正业”。一次突击检查晚自习,他当场没收了陈默藏在课本底下正在焊接的电路板,连带着那张画满心血的图纸。第二天,林岚和陈峻就被“请”到了学校。
王老师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将那块电路板和图纸像呈堂证供般推到他们面前,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充满谴责:“陈默家长,你们看看!这就是他晚自习干的好事!成绩都垫底了,心思还放在这些歪门邪道上!马上高三了,时间就是命!他这样下去,别说重点大学,连个像样的本科都悬!这东西,”他重重地敲了敲那块绿色的板子,上面的小元件显得脆弱又格格不入,“能当饭吃吗?能给他高考加分吗?”
林岚看着那块被粗暴对待的电路板,仿佛看到了当年被自己撕碎扔进垃圾桶的《蜗牛观察日记》。一股强烈的、迟来的保护欲猛地攫住了她。她抬起头,迎上王老师咄咄逼人的目光,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王老师,这块板子,还有他画的这些图,是他花了心思、认认真真做出来的东西。它不是歪门邪道。”她停顿了一下,清晰地说,“我们当家长的,现在支持他做他真正投入、真正喜欢的事情。高考很重要,但孩子能找到自己愿意钻研的方向,同样重要。”
王老师错愕地看着她,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曾经只会为儿子成绩焦虑到失态的母亲。陈峻站在妻子身边,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无声地传递着支持。
陈默被允许参加省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几乎是个奇迹。备赛的日子,时间像被拧紧的发条。深夜的书房成了他的主战场。桌上是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另一边则是摊开的电路图、测试仪器和半成品的信号发生器。他像一个在峭壁上寻找支点的攀岩者,一边要抓住应试的绳索防止坠落,一边要奋力向上,去够他心中那个闪烁着微光的目标。疲惫是常态,常常伏在桌上就沉沉睡去,手里还捏着焊锡笔,或是压着一张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
林岚不再催促他做题。她学会了在他伏案太久时,悄悄放一杯温牛奶在他手边。陈峻则笨拙地开始学习辨认那些拗口的电子元件型号,利用下班时间跑遍电子市场,只为找到儿子图纸上标注的一个稀有电阻。那个曾经贴满“奋斗”字条的位置,现在挂着一本崭新的日历,上面用红笔圈出的唯一日期,是省科创大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