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二胎儿子(六)
周一早晨七点,林秀云站在久违的纺织厂门口,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三年了,自从囡囡出生后,她就再没踏入过这里。厂房还是那栋灰扑扑的老楼,只是墙上的标语换了新的,门口的老槐树又粗了一圈。
林秀云?真是你!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身,看见张春梅推着自行车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惊讶的笑容。张春梅比三年前更瘦了,眼角的皱纹像蛛网般蔓延,但眼睛依然明亮。
听说你要回来上班?张春梅锁好车,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太好了!咱们还在一个组呢。
走进车间,熟悉的机器轰鸣声扑面而来。林秀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浮的棉絮让她鼻子发痒。流水线旁的女工们纷纷抬头,有人朝她点头微笑,有人交头接耳——她猜她们一定听说了王强的事。小地方,没什么秘密。
别管她们。张春梅递给她一条蓝色工装裤和头巾,来,我教你操作新机器。
流水线上的工作机械而枯燥,但林秀云很快找回了节奏。她的手指在布料间穿梭,动作越来越熟练。中午休息时,张春梅拉着她去了厂区后面的小花园。
张春梅从饭盒里夹出一块红烧肉放在她碗里,听说王强住院了?
林秀云筷子一顿:嗯,胃出血。
活该。张春梅撇撇嘴,随即又叹了口气,不过...我老公说他在车队挺拼的,老抢着跑最远的线路。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秀云盯着那些晃动的光斑,突然问:春梅,你说...人会变吗?
张春梅停下筷子,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难。但不是没可能。她指了指自己左腿上的静脉曲张,就像这病,医生说再不换工作就得手术。我男人这才同意让我继续上班——他怕我瘫了没人伺候他爹。
林秀云看着好友腿上那些蚯蚓般扭曲的青紫色血管,胸口一阵发闷。
对了,张春梅突然压低声音,你听说了吗?厂里要裁员了。像咱们这种的,最危险。
这个消息像一盆冷水浇在林秀云头上。她刚找到的工作,可能转眼就要失去?
下午的工作突然变得沉重起来。林秀云机械地操作着机器,脑子里却在飞速盘算:如果失业了,房贷怎么办?囡囡的幼儿园费怎么办?还有王强的医药费...
下班铃响起时,她的手指已经被布料磨得发红。走出厂门,夕阳西下,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手机震动起来,是幼儿园老师发来的消息:囡囡妈妈,孩子有点低烧,已经吃了药,您方便的话早点来接。
林秀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匆忙赶到幼儿园,囡囡正蔫蔫地坐在小椅子上,看见妈妈来了,立刻扑过来抱住她的腿。
妈妈,我头疼...孩子的小脸烧得通红。
林秀云摸了摸女儿的额头,烫得吓人。她一把抱起囡囡,直奔社区医院。医生诊断是季节性流感,开了药,嘱咐多休息。
回到家,囡囡吃了药就昏昏沉沉地睡了。林秀云坐在床边,看着女儿烧红的小脸,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以前这种时候,她至少可以给王强打个电话骂几句,现在...
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我是王强的主治医生。他坚持要出院,说住不起院。但他的情况还需要观察,您能劝劝他吗?
林秀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回复:我试试。
拨通王强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马路边。
王强的声音比前两天更沙哑了。
医生说你要出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嗯,明天就走。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医药费...
我有医保卡。王强打断她,随即又咳嗽起来,囡囡...囡囡还好吗?
林秀云看着床上熟睡的女儿:发烧了,三十八度五。
什么?王强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怎么突然发烧?去医院了吗?医生怎么说?
这一连串急切的询问让林秀云鼻子一酸。她简短地说明了情况,电话那头传来王强懊恼的叹气声。
我...我明天去看看她行吗?就一会儿。他的语气近乎恳求。
林秀云看着窗外渐浓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