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神皆备。牛性温顺,主勤勉,佑一方水土安稳,五谷丰登。”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扫过那“李大师”手中花哨的罗盘和新崭崭的西装,“什么饿虎?没睡醒,看花了眼吧。”
茶楼里一片死寂。那“李大师”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指着三太公,嘴唇哆嗦着:“你……你是什么人?敢……敢在这里胡言乱语,质疑我的专业?”
旁边有认识三太公的老茶客,低声对同伴嘀咕:“嘘……是王地仙!凤凰岭的王三太公!他看的地,比有些人吃的盐都多……”
“李大师”显然也听到了,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握着那花哨罗盘的手微微发抖,嘴里兀自强辩:“什……什么王地仙!老……老思想!跟不上时代!我这是科学风水!香港大师亲传……”
三太公不再理会他,慢悠悠地站起身,对主家微微颔首:“茶喝好了,回吧。” 他拿起桌上那个古朴甚至有些暗淡的黄铜罗盘,用袖口擦了擦盘面,揣进怀里,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却异常沉稳地走出了喧嚣的茶楼。把身后那片尴尬的死寂和“李大师”气急败坏的嘟囔,都关在了门内。
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缝着眼,沿着尘土飞扬的土路慢慢往回走。路两边新起了几间红砖房,墙上用白石灰刷着巨大的标语:“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远处隐约传来推土机的轰鸣,不知又在平整哪片土地。他想起乱葬岗里挖出的那截“地脉根”,想起刘大夯婆娘磕得咚咚响的头。时代像脱缰的野马,奔向一个他越来越看不清的方向。他这身“地仙”的本事,在这轰轰烈烈的“新时代”里,究竟是该压箱底的“老黄历”,还是深扎在土里、别人轻易拔不走的“老树根”?他摇摇头,不去想它。脚下的路,还得一步一步,自己走回去。
名声这东西,有时也招风。深秋的一天,一辆锃亮的黑色桑塔纳轿车,卷着尘土,嘎吱一声停在了三太公那间土屋的柴门外。这在当时的乡村,是绝对的稀罕物,立刻引来了左邻右舍的探头探脑。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笔挺毛料西装、皮鞋锃亮、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个夹着皮包的年轻人。男人自称王建军,是市里搞建筑的大老板,论起来,和老王家祖上还沾着点亲。他脸上堆着热情的笑,说话滴水不漏,一口一个“三太公”,恭敬得很。
寒暄几句,王建军道明了来意。原来他看中了市郊一块地皮,想贷笔巨款搞个大项目。银行那边流程卡住了,需要点“硬货”抵押增信。
“三太公,您是活神仙,十里八乡谁不认您这块金字招牌?” 王建军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亲热,“是这样,我家祖坟,就在凤凰岭东坡那片老坟场里。我想请您老辛苦一趟,去给看看。不用您费心寻龙点穴,就……就请您在文书上签个字,按个手印,证明我家那祖坟,是您老早年亲自点的‘龙兴之地’、‘发家宝穴’!有了您这个认证,银行那边,肯定一路绿灯!”
他使了个眼色,身后那年轻人立刻打开鼓鼓囊囊的皮包,露出里面几大捆崭新的“大团结”(百元钞),红彤彤一片,晃人眼睛。
“三太公,这点小意思,给您老买点补品,添件新衣裳!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王建军笑容可掬,眼神里却闪着精明和不容拒绝的光。
土屋里一时静了下来。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三太公坐在他那张磨得油亮的旧竹椅上,手里捻着几粒黄豆,浑浊的目光落在王建军那身笔挺的西装和油亮的大背头上,又缓缓移向那皮包里露出的、散发着油墨味的崭新钞票。他没看那钱,反而抬眼,透过敞开的木门,望向远处凤凰岭起伏的轮廓。那沉默,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王建军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催促道:“三太公?您看……这也就是您老人家抬抬手的事儿!帮帮晚辈,也是给咱们老王家长脸不是?”
三太公终于动了。他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门口,背对着屋里的人,望着凤凰岭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苍凉:
“地仙不说假话。”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从地里抠出来,沉甸甸的,“你家的坟,埋错了地方。那是个‘困龙浅滩’的局,不损后人丁口,就算祖上积德了。‘龙兴之地’?那是要遭天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