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甩开杨帆再次伸来的手,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杨帆都踉跄了一下。她退回到那片狼藉之中,破碎的瓷片在她脚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指着大门,眼神凶狠绝望,如同守护最后领地的困兽:
“出去!这是我的家!滚出去!”
“妈!”杨帆又急又怒,脸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
“杨帆!”一直沉默的小雅终于忍不住开口,带着哭腔,试图拉住丈夫,“别这样!妈身体要紧!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你看她肯听吗?!”杨帆甩开妻子的手,指着陈静茹,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她根本就是老糊涂了!被什么‘独立’、‘自我’洗脑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为她好!”
“为我好?”陈静茹忽然笑了,那笑声在风雨呜咽的背景下,显得无比凄厉和悲凉,像夜枭的哀鸣,“把我像个物件一样搬去你们的新家?按你们的规矩生活?看着你们的脸色?这就是为我好?”她的目光扫过杨帆,扫过小雅,最后定格在虚空中,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洞穿世情的苍凉,“小帆,你问问你自己,你是真担心我这个妈,还是担心我这个‘独居的老母亲’会成为你海外精英履历上的一个污点?一个不负责任的证明?”
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杨帆的怒火上。他猛地怔住,张了张嘴,想反驳,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陈静茹那洞悉一切、冰冷刺骨的眼神,让他心中某个隐秘的角落无所遁形。
就在这时,一直强忍泪水、默默站在一旁的小敏,突然爆发了。她猛地冲到杨帆面前,举起手机,屏幕几乎怼到杨帆脸上,上面正是她录下的、小徐在“静园小筑”颐指气使、破坏课堂氛围的视频片段!
“哥!你看清楚!”小敏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你以为姨妈的日子是什么?是你们想象中可怜巴巴、等你们施舍的孤寡老人吗?!这是她的‘静园小筑’!是她一手建起来的!这里有她教画画的课堂!有信任她的老邻居!有她自己挣来的尊重和自在!不是你们以为的什么乌托邦!是她的命根子!你们凭什么?!凭什么一来就要把它连根拔起?!就凭你们那点高高在上的‘孝心’吗?!”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杨帆震惊的脸。画面里,小徐刺耳的声音、老人们尴尬的表情、陈静茹强忍怒意的侧影……一幕幕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他看向母亲,她湿透的单薄身影挺立在狼藉中,脸色惨白,眼神却依旧倔强如铁。再看看脚下那株被摔碎花盆、狼狈不堪却仍挣扎着露出几点绿意的玉树……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震惊、羞愧和迷茫的复杂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的风雨声依旧狂躁,拍打着玻璃,像是为这场至亲间的战争擂鼓助威。
陈静茹不再看儿子,也不再说话。她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背上,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她伸出沾着泥水、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起稀世珍宝,避开花盆锋利的碎片,将地上那株沾满泥土、断枝残损的玉树母株,连同它虬结盘绕、暴露在空气中的根系,一起捧了起来。
泥土从指缝簌簌落下,冰冷的、混杂着碎瓷的触感刺痛掌心。断口处新鲜的伤口触目惊心。她捧着这株几乎支离破碎的植物,如同捧着自己被摔得七零八落的人生信条。她直起身,不再理会僵立在门口的杨帆和小雅,也不再看满脸泪水的小敏,目光低垂,只专注地看着手中这捧狼藉的生命。
她转过身,拖着湿冷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阳台。那里,风雨依旧在玻璃门外咆哮,但门内,那个被她改造过的、安全明亮的角落,还摆着几个空置的花盆。她走到其中一个素净宽大的陶盆前,慢慢蹲下身。动作因为寒冷和疲惫而显得无比僵硬迟缓。
小敏想上前帮忙,却被陈静茹一个无声却异常坚决的眼神制止了。
陈静茹将捧着的玉树轻轻放在地上。她拿起小铲子,从旁边的袋子里挖出新鲜的、疏松的营养土,一铲,一铲,仔细地填入那个空陶盆中。她的动作很慢,手指因寒冷而僵硬发白,泥土沾满了她的指缝和湿透的袖口。但她做得极其专注,极其认真,仿佛这是世间最重要的事。
泥土填到一半,她停下,小心地将那株根系暴露、枝叶残损的玉树母株放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