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连自己拐杖都保管不好的、脾气古怪又添麻烦的老头?养老院会不会因此要求赔偿?会不会……
想象着她可能的惊愕、皱眉、甚至责备的眼神,我的身体绷紧了,等待着那预料中的、令人难堪的询问或叹息。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惊愕的抽气声,没有责备的话语。甚至没有片刻的沉默。
只有极其轻微的、衣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是极其细微的、仿佛羽毛拂过金属表面的“沙沙”声。非常轻,非常快,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几秒钟后,刘姐的声音响起,语气和平时询问是否要添茶水时一样平常,甚至还带着一丝轻松:
“林老伯,碗筷我收走了啊。今天太阳好,您这拐杖看着都更亮堂了。” 她的脚步声随即响起,像来时一样轻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亮堂了?
我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我眯起了眼。目光急切地投向墙边那根铝拐杖。
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它银亮的管身上。那道被我弄脏、又被我胡乱擦拭成一团污迹的地方,此刻……竟然真的变得“亮堂”了!
不,不是污迹消失了。凑近了看,那团灰黑色的铅笔痕晕染依旧顽固地存在着。但就在那片污迹的旁边,紧贴着它,出现了一条新的、极其流畅的、闪着柔和银光的笔直长线!
那长线仿佛是沿着铝管本身的金属纹路自然延伸出来的,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它巧妙地“覆盖”在我那道失控划痕最丑陋的尾端,用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将那片混乱的污迹“收束”了起来,仿佛给一个失控的句点后面,重新画上了一个干净有力的破折号——指向未知,却不再狼狈。
这……这是刘姐画的?!
她刚才那几秒钟轻微的衣料摩擦和“沙沙”声……是她用橡皮?还是用布沾了什么?她竟然……没有责备,没有询问,甚至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极其自然地、用一种近乎艺术的方式,替我“修补”了这个难堪的意外?
我怔怔地看着那根拐杖。那道我留下的、失控的、肮脏的伤痕旁边,紧挨着一条崭新、流畅、闪着银光的直线。它们并置在一起,如此突兀,却又奇异地和谐。就像……就像楼下那棵老石榴树,嶙峋粗糙的深色疤结旁边,总会抽出嫩绿的新枝。
阳光灼热地烤着后背,拐杖上那道崭新的银线反射着刺目的光。胸腔里那颗裹着冰冷支架的心脏,在巨大的惊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温柔托住的暖流冲击下,搏动得沉重而混乱。
铝拐杖静静地倚着墙,冰冷的金属表面,此刻却仿佛有了温度。那道失控的划痕,和那条流畅的银线,像一道无声的宣言,烙印在光洁的表面上,也烙印在我一片混沌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