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王老师,打扰一下。校长脸上带着歉意,这是新来的支教老师小陈,以后就由他来接替你的工作。
王灵芝愣住了:接替我的工作?
是这样的,校长搓着手解释,县里考虑到你长期两地分居,孩子又小,特意把你调回宁乡县一所小学。这是调令。他递过一个信封。
王灵芝机械地接过信封,大脑一片空白。她环顾教室,四个孩子正用懵懂的眼神望着她,小念安则好奇地盯着新来的老师。
什么时候的事?她轻声问。
上周就定了,本想早点通知你,但手续一直没办完。校长解释道,对了,是李建国跑的关系。他好像认识县教育局的什么人……
王灵芝的手指紧紧攥住调令,纸张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脆响。原来这就是李建国的——不是他回来,而是让她过去。一股复杂的情绪在胸口翻涌,既有解脱的轻松,又有被安排的恼怒,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放学后,王灵芝独自站在操场上,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崭新的校舍墙上。三年了,她在这所几乎空置的学校里,守着四个孩子,守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现在,这一切即将结束。
王老师。新来的支教老师走到她身边,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脸上还带着青涩,孩子们都很喜欢你。
王灵芝笑了笑:他们很快也会喜欢你的。
其实……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我来之前查过资料,这个村小按规定早就该撤并了。是因为你一直坚持,才保留到现在。
王灵芝没有接话。她看着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山后,夜幕渐渐笼罩下来。远处,几户人家的灯火陆续亮起,像散落的星星。
你知道吗,她突然开口,我刚来的时候,这里有二十多个学生。第二年变成十二个,第三年八个,今年只剩四个了。
年轻人沉默地听着。
有时候我在想,王灵芝继续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当初这条路没修通,如果新校舍没建起来,是不是会有更多孩子留下来?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山风拂过,带来远处隐约的犬吠声。
回到宿舍,王灵芝开始收拾行李。婆婆已经知道了调动的消息,正忙着打包各种山货,说要带回宁乡给儿子尝尝。小念安兴奋地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嘴里不停地喊着要见爸爸,要看大猪。
王灵芝拿起手机,给李建国发了条短信:调令收到了。
几乎是立刻,电话就打了过来。李建国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灵芝!太好了!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房子我都找好了,就在猪场附近,虽然不大,但够住。念安上学的问题我也打听好了,镇上的幼儿园……
王灵芝静静地听着,任由丈夫的声音在耳边流淌。她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模糊的校舍轮廓。明天这个时候,她就不再是这里的老师了。四个孩子会适应新老师吗?空荡荡的教室会迎来新的学生吗?这些问题,或许永远不会有答案。
灵芝?你在听吗?李建国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在听。她轻声回答。
我明天就开车去接你们!李建国兴奋地说,咱们一家终于能团聚了!
王灵芝没有立即回应。她看着窗外那轮渐渐升起的月亮,突然想起三年前,也是在这样的月光下,她第一次告诉李建国她怀孕的消息。那时的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重逢的路会如此漫长而曲折。
她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们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