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显得诚恳:“哥,嫂子,这次……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那八万块钱救急,我爸他……”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这钱,我们一定尽快还!就是……可能时间会拖得久一点……”
王红梅正拿起抹布擦桌子,闻言动作没停,头也没抬:“人没事就好。钱的事,不急。”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湖心,让晓薇和陈林峰准备好的所有感激和承诺都显得苍白无力。没有责备,没有追问,甚至没有一丝好奇他们如何偿还。这种彻底的“不着急”,反而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们本就沉重的愧疚心。
晓薇看着她嫂子平静的侧脸,看着她熟练地擦拭着桌面上阳阳画画留下的颜料痕迹,看着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毛衣,再想到自己带来的那些包装华丽的、与这个简朴小家格格不入的礼品,一股强烈的难堪涌了上来。她觉得自己像个蹩脚的小丑,试图用这些浮华的东西,去掩盖内心的亏欠和无力。
“嫂子……我……”晓薇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那么空洞虚伪。
“留下来吃饭吧。”王红梅直起身,打断了她,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也不算冰冷,“阳阳念叨了好几次小姑姑了。”她说完,不再看他们,转身进了厨房。
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只有阳阳叽叽喳喳的声音在饭桌上跳跃。王红梅做的还是普通的家常菜,味道依旧熟悉。晓薇低着头,小口小口地扒着饭,味同嚼蜡。她能感觉到对面嫂子平静的目光偶尔扫过自己,那目光像探照灯,让她无所遁形。陈林峰和周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
饭后,晓薇抢着去洗碗。厨房里,哗哗的水流声掩盖了客厅里男人低沉的交谈声。她机械地冲刷着碗碟上的油污,冰凉的水刺得手指发麻。心里沉甸甸的,像压着一块浸透了水的海绵。嫂子的“不着急”,像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割着她。她知道,这不是原谅,只是嫂子不想再在“钱”这个字眼上纠缠,不想再给她施加任何可见的压力。这份体谅,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她无地自容。
临走时,王红梅把他们带来的大部分礼品都推了回来,只留下了阳阳爱吃的牛奶和车厘子。“这些,你们带回去,自己吃用。我们这用不着。”她的语气不容置喙。看着那些被退回的精美礼盒,晓薇的脸颊火辣辣的烫。
陈林峰开着车,驶离小区。车厢里一片死寂。晓薇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车窗外的霓虹灯流光溢彩地划过,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她忽然觉得很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累。欠下的债,不仅是金钱的窟窿,更是情感上深不见底的沟壑。嫂子的平静,像一堵无形的墙,让她连靠近都显得那么艰难。
为了填补那个巨大的窟窿,陈林峰几乎把自己逼到了极限。除了公司繁重的本职工作,他开始利用一切碎片时间和人脉寻找额外的收入来源。他联系了大学同学,试图接一些项目外包;甚至瞒着晓薇,去给一个朋友的创业公司做周末顾问,只为了那点微薄的顾问费。他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钻头,试图在坚硬的现实岩层上钻出涓滴的收益。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行业的寒冬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猛烈。陈林峰所在的公司,业务量断崖式下滑。起初是取消加班费,接着是缩减福利。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人心惶惶。
这天下午,陈林峰被部门经理叫进了办公室。经理是个年近五十、头发稀疏的男人,此刻脸上的表情异常凝重。他关上门,示意陈林峰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
“林峰啊,”经理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软的沉重,“你是公司的老人了,能力也有目共睹……但是,现在这大环境,你也清楚。总部那边……下了硬指标,我们部门……必须裁掉百分之三十。”
最后几个字,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陈林峰的耳朵里。他坐在那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裁员?百分之三十?这几个字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猛地想起老家父亲后续康复还需要钱,想起那像山一样的债务,想起晓薇疲惫的眉眼和嫂子那句沉甸甸的“不着急”……
“……名单……初步定了。”经理的声音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