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关紧咬,才勉强没有摔倒。
“放松,别对抗!让力量慢慢传导下去…” 年轻的康复师耐心地指导着。
“放松…怎么放松…”王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他尝试着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体重转移到右腿上,仅仅是几秒钟,剧烈的酸痛和神经性的刺痛就如潮水般袭来,让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摇晃。
“不行!不行了!”他猛地松开手,颓然坐回轮椅,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惨白,眼中充满了挫败和一丝绝望。
王建国站在一旁,心也跟着揪紧。他走上前,想拍拍儿子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最终只是笨拙地递过去一条毛巾:“慢慢来…浩子…慢慢来…急不得…”
“慢?爸,我怎么慢?”王浩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声音因为压抑的痛苦和焦躁而变得尖利,“小轮还在保温箱里,一天几千块!小雅天天掉眼泪!家里一分钱进项都没有!全指着你一个人没日没夜地跑!我…我连站都站不起来!我他妈就是个废物!” 他狠狠一拳砸在自己毫无知觉的大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住口!”王建国厉声喝道,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腕。他看着儿子痛苦扭曲的脸,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王浩,你给我听着!你不是废物!你是我儿子!你媳妇的丈夫!小轮的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听医生的话,咬牙把康复做好!钱的事,不用你管!天塌了,有老子顶着!”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康复室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康复师在一旁默默看着这对父子,眼神复杂。
那天晚上,王建国没有去跑夜单。他破天荒地早早回到那个拥挤、弥漫着奶粉和消毒水味道的出租屋。小雅抱着终于出院、却依旧瘦弱得像只小猫的“小轮”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王建国轻手轻脚地走到王浩的床边。
王浩侧躺着,面朝墙壁,身体蜷缩着。黑暗中,王建国能听到他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这个曾经意气风发、在车流中穿梭如风的青年,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
王建国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沉默了很久。黑暗中,只有“小轮”偶尔发出的细微哼唧声和王浩压抑的啜泣。
“浩子,”王建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爸知道你心里苦,憋屈,难受。爸都懂。”
王浩的身体僵了一下,哭声停了,但肩膀依旧在微微耸动。
“当年,你妈走的时候,你才那么点儿大。”王建国望着窗外的夜色,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我也觉得天塌了。抱着你,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那时候,送外卖还没现在这么多,钱更难挣…可看着你,我就知道,我不能倒。我倒下了,你怎么办?”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气:“后来你考上大学,爸是真高兴啊,觉得熬出头了,觉得你妈在天上也能闭眼了…你退学,爸是生气,是失望,觉得对不起你妈…可后来看着你跑单那股劲儿,看着你为了小雅和小轮拼命…爸心里…其实也替你骄傲。我儿子,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王浩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慢慢转过身,在黑暗中看向父亲模糊的轮廓。
“这次出事,是老天爷不开眼。”王建国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却又异常坚定,“可咱爷俩,不能就这么认了!你这条腿,医生说神经伤了,恢复慢,但不是没希望!你得争气!为了你自己,为了小雅,为了小轮,也为了我这个当爹的!”
他伸出手,摸索着,重重地按在王浩的肩膀上。那只手粗糙、有力,带着长年握车把留下的硬茧,也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和力量。
“爸…”王浩的声音哽咽得厉害,反手紧紧抓住了父亲的手腕,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哭出来吧,哭出来好受点。”王建国拍了拍儿子的手背,“哭完了,明天继续练!一步站不稳,咱练半步!半步不行,咱练一分!只要还有一口气,咱就往前挪!日子,总得往下过!”
黑暗中,父子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窗外,城市的灯光依旧璀璨,车流的喧嚣隐隐传来。那冰冷坚硬的车轮,碾过无数人的梦想和脊梁,却无法碾碎黑暗中紧紧相扣的、传递着微温的两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