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在小陈沉默而有力的协助下,麻木地奔波于医院、殡仪馆之间。签署那些冰冷的文件,挑选最便宜的骨灰盒,联系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告别仪式……每一个步骤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行走,每一次签名都像在出卖自己最后一点残存的体面。小陈跑前跑后,联系车辆,安排琐事,处理那些王姐无力面对、也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流程。他话很少,只是默默地做事,偶尔看向王姐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同情,有沉重,更有一种亲眼目睹生活最残酷真相后的震撼与成长。
王姐始终沉默着。她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她不再流泪,那双曾经沉寂如古井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麻木,像两口被彻底淘干了水的枯井。只有在殡仪馆那间狭小、弥漫着劣质香烛和消毒水混合气味的告别厅里,看到母亲那张被拙劣妆容覆盖、却依旧掩盖不住灰败死气的遗容时,她的身体才几不可察地剧烈颤抖了一下,随即又迅速归于死寂的僵硬。她像个局外人,麻木地看着稀稀拉拉几个闻讯赶来的、母亲生前的旧邻和几个远房亲戚,对着遗像象征性地鞠躬、叹息,然后匆匆离开。
自始至终,儿子小辉没有出现。
告别仪式结束,母亲的骨灰被安放在那个最廉价的、毫无光泽的木质骨灰盒里。王姐抱着那个冰冷而轻飘的盒子,跟着殡仪馆的车,前往城郊最便宜的公益性公墓。小陈开着公司那辆破旧的面包车跟在后面。
公墓在半山腰,秋风萧瑟,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一排排低矮的墓碑整齐而冰冷地排列着,像一片沉默的石林。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挖开一个小小的、仅容下一个骨灰盒的墓穴。王姐抱着骨灰盒,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新挖开的、散发着泥土腥气的土坑。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她走到墓穴边缘,低头看着那个幽深的、象征着最终归宿的洞口。怀里冰冷的骨灰盒似乎突然变得滚烫,灼烧着她的手臂和胸膛。母亲的一生,那些含辛茹苦、那些沉默的付出、那些最终被病痛消磨殆尽的慈祥笑容……还有自己那些无法偿还的愧疚、那些迟来的悔恨……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情感,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炸药,在她麻木的心房里轰然引爆!
“妈——!!!”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悲鸣猛地撕裂了她的喉咙,冲破了她连日来强行构筑的麻木堤坝!那声音充满了无法承受的剧痛和无尽的悔恨,在空旷寂寥的墓地上空凄厉地回荡,惊起几只枯树上的寒鸦!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抱着母亲的骨灰盒,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黄土地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剧痛远不及心口撕裂的万分之一!她佝偻着身体,额头死死抵在怀中那冰冷的骨灰盒上,身体剧烈地、失控地颤抖起来。压抑了几天、甚至十几年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不再是无声的呜咽,而是彻底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那哭声嘶哑、破碎、绝望,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荒野中发出的最无助的悲鸣,混合着对母亲无尽的思念、对自己无能的滔天恨意、对生活残酷碾压的控诉!
她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浑身抽搐,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滚烫的泪水汹涌地砸在冰冷的骨灰盒盖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绝望的印记。她死死抱着那个小小的盒子,仿佛那是她生命中唯一残存的、也是正在急速流失的温暖。
小陈站在几步之外,看着那个在黄土上蜷缩成一团、哭得撕心裂肺、彻底崩溃的女人。秋风卷起她的衣角和散乱的花白头发,露出她脖颈后嶙峋的骨头和瘦削到极致的肩膀。少年的眼圈通红,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才勉强克制住喉咙里的哽咽和眼眶里翻涌的热意。他没有上前安慰,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他只是默默地站着,像一个沉默的哨兵,守在这片巨大的、无声的悲伤旁边,任由那凄厉的哭声在山野间回荡,如同为这片冰冷墓地献上的、最悲怆的祭歌。
夕阳的余晖如同熔化的金液,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暖,涂抹在城郊那片沉默的公益性墓地上。风更冷了,卷着尘土和枯叶,打着旋儿,掠过一排排冰冷的墓碑。
王姐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从撕心裂肺的嚎啕,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噎。她依旧跪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