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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静脉穿刺准备!”
“Act(激活凝血时间)监测!”
指令清晰、迅捷、冰冷。急救室瞬间变成了一个更高级别的战场。冰冷的金属器械、闪烁着指示灯的精密机器、快速流动的预冲液……Ecmo,这台代表生命最后防线的机器,被迅速组装、连接。粗大的导管刺入股静脉,暗红色的血液被引出体外,在透明的循环管路中奔涌,经过人工膜肺的氧合,再变成鲜红的、富含氧气的血液,重新泵回她的体内。
当Ecmo机器低沉而有力的嗡鸣声稳定响起时,监护仪屏幕上那岌岌可危的血氧饱和度数值,终于开始艰难而坚定地向上攀升!
林晚晴灰败的脸色,似乎也随着那鲜红血液的回输,极其微弱地透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生气。虽然依旧昏迷,但那种行将就木的死气,被暂时逼退了。
陈默一直紧绷的身体,在这一刻才仿佛被抽掉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猛地向后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了一口气。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背,额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他看着那台轰鸣的机器,看着管路中奔流的血液,看着林晚晴胸口微弱的起伏,一种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混合着更深的茫然,席卷而来。
……
三天后,省城医院呼吸科IcU病房外。巨大的玻璃窗内,是无声运转的各种仪器和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更多管路的林晚晴。Ecmo的管路依旧连接着,但呼吸机的参数已经降低了很多。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种灰败的死气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病后的极度虚弱。她偶尔会微微睁开眼,眼神空洞迷茫,很快又疲惫地闭上。
陈默隔着玻璃窗看着。他下巴上的胡茬更密了,眼下的乌青深重,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神。父亲简陋的丧事已经办完,骨灰盒暂存在殡仪馆。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厚厚一叠账单已经追到了这里——父亲的丧葬费、住院期间欠下的巨额债务、林晚晴的抢救费用、Ecmo的天价运转费……每一个数字都像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他走到床边,看着林晚晴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他沉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轻轻放在她的床头柜上。信封旁边,还放着一张崭新的银行卡。
“林晚晴,”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仿佛在宣读一份判决书,“你醒了。这是好事。”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插着留置针的手背上,那手瘦得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
“我是陈默,陈秉坤的儿子。”他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如同在揭开一道早已化脓的伤疤,“你之前在我父亲诊所…看过病。他…已经去世了。”
病床上,林晚晴紧闭的眼睫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对于他给你带来的一切…伤害、困扰、以及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我代表他,也代表我自己,向你道歉。”陈默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我知道,这无法挽回任何东西,也无法弥补你失去的工作、名誉和健康。”
他的目光移向床头柜上的信封和银行卡:“信封里是五万块钱,现金。卡里有十万,密码写在背面。这是…我目前能拿出的全部。算是…一点补偿。后续的治疗费用,我会负责到底。”他停顿了很久,仿佛在积蓄力量说出最后的话,“你…好好养病。等你康复了,拿着这些钱,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说完这些话,陈默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没有再看林晚晴的反应,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无法承受的煎熬。他转过身,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将那片充斥着仪器嗡鸣和沉重呼吸的空间,留给了病床上的人。
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和呼吸机轻柔的送气声。
不知过了多久,林晚晴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空洞麻木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沉寂的、望不到边的荒芜。她的目光先是茫然地落在天花板上,然后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移向床头柜。
那个鼓鼓的信封,和那张崭新的银行卡,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看着它们。看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