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麻木精明。
“钱得先说好,”赵姐开门见山,目光扫过病床上毫无反应的陈秉坤,又落在陈默脸上,“这种瘫了的,屎尿都要人弄,翻身拍背,喂水喂药,夜里也睡不安生。一天三百,管饭,不能少。”
陈默疲惫地点点头,没有力气讨价还价:“行。但有一点,”他加重了语气,目光锐利地看向赵姐,“他…之前有些事,镇上可能传得不太好听。你是做事拿钱,别的不该听的别听,不该传的别传。”
赵姐撇了撇嘴,露出一丝了然又带着点鄙夷的哂笑:“晓得晓得,不就是跟那个厂妹不清不楚么?放心,我嘴严。只要钱到位,我管他是陈神医还是陈老鬼,在我眼里都一样,一摊要伺候的肉罢了。”她话说得粗粝直接,像砂纸磨过木头。
陈默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交代了注意事项,留下预支的工钱和一叠厚厚的护理垫、纸尿裤,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父亲那空洞茫然的眼睛,转身离开了病房。门关上的瞬间,他似乎听到赵姐已经开始粗声大气地指挥:“喂,老头,翻个身!死沉死沉的!”
几天后,陈默不得不返回省城上班。临行前,他最后一次回到惠民诊所。推开门的刹那,一股更加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草药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苦香。诊所里依旧保持着那晚崩坏后的狼藉:地上的碎瓷片和墨汁污迹,歪倒的桌椅,散落的纸张,还有诊桌上那几片早已干瘪发黑、失去了香气的当归片,像某种不祥的祭品。
他需要整理一些父亲住院可能用得着的物品,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处理掉那些抽屉里积压的、来路不明的“神方”。拉开那个沉重的诊桌抽屉,各种牛皮纸小药包塞得满满当当,散发出混杂的草药气味。他皱着眉,一包一包地往外清理,动作有些粗暴。当归、酸枣仁、朱砂、还有各种不知名的根茎粉末……这些曾经被父亲视若珍宝、赋予神秘力量的“祖传”配伍,此刻在他眼里只是需要尽快销毁的隐患。
突然,他的手指触到一个硬壳的本子,压在抽屉最底层。他抽出来,是一本厚厚的、封面磨损严重的硬皮笔记本。纸张已经泛黄卷边。他随手翻开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字迹端正而熟悉,是父亲年轻时的笔迹。不是药方,而像是某种行医日记。陈默本想合上,目光却被几行字攫住了:
“丙寅年三月初七,雨。刘家坳刘氏,产后血崩三日不止,面白如纸,气息奄奄。其夫惶急,求至草庐。脉象浮大中空,如按葱管,真元涣散之兆。仓促间,忆及古方‘独参汤’救逆,然野山参难得,倾囊仅得劣参须三钱。权且重剂浓煎,撬齿灌之。一夜守候,至寅时,其脉渐沉,出血稍缓。天明,竟能睁眼索水。其夫跪地叩首,涕泪横流。余心戚戚,此非吾之功,实天不绝人……”
陈默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他快速向后翻动发脆的纸页。那些褪色的墨迹,记录着一个个早已湮没在时光尘埃里的名字和病痛:高热惊厥的孩童、腹痛如绞的老农、被毒蛇咬伤的樵夫……字里行间,是年轻陈秉坤的谨慎、焦虑,面对死神时的无力感,以及偶尔从死神指缝抢回一条性命的微薄欣喜。笔触朴实,甚至带着点笨拙的医理分析,却有一种真实的温度。
翻到笔记本的后半部分,纸张较新,字迹也渐渐变得潦草、疏落,记录的病例越来越少,更多的是零星的药材炮制心得和一些情绪化的感慨,字里行间弥漫着越来越浓的暮气和一种“时不我与”的愤懑。
陈默的手指停在最后几页。那里不再是连贯的记录,而是重复写着同一个药名,一遍又一遍,笔迹由清晰到狂乱:
“当归。”
“当归。”
“当归温,甘、辛。归肝、心、脾经。补血活血,调经止痛……”
“当归……”
最后几行,字迹几乎力透纸背,带着一种绝望的偏执:
“为何无人信我手?为何皆奔那冰冷铁器?吾道孤矣!吾手犹温!犹能号脉!犹能救命!”
“晚晴之脉,细弱悬丝,肝郁气结,心血耗伤…非当归不能引血归经!非温药不能暖其寒!信我!当归!当归啊——!”
最后那个“啊”字,拖得极长,墨迹淋漓,最后一笔狠狠戳破了纸页,像一声戛然而止、充满不甘的嘶吼。陈默捏着笔记本边缘的手指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