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没有儿子归来的慰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水般的空洞。他干裂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大颗大颗浑浊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汹涌地从他深陷的眼窝里滚落,迅速洇湿了蜡黄的脸颊和洁白的枕套。
那无声的、汹涌的泪,比任何嚎啕都更令人心碎。那是一个被彻底击垮、连愤怒和控诉都已无力的老人,最后的本能反应。这泪水,不是为了儿子的归来,更像是对自身命运无声的悲鸣和绝望的控诉!
王国美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毛巾,指甲深深掐进湿软的布料里。
周立伟似乎也被这汹涌的、无声的眼泪刺了一下,他脸上那点刻意维持的平静出现了一丝裂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但他很快恢复了那种掌控全局的姿态,大步走进病房,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他径直走到病床前,无视了旁边端着粥碗、如同透明人般的王国美,俯下身,用一种刻意放柔、却依然带着距离感的语调说:
“爸,别激动。我回来了,事情都会处理好。你安心养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德昌枯槁的脸,语气自然地过渡到了正题,“家里的情况我知道了,您放心,警察那边我会盯着。不过,当务之急是您的身体。IcU的费用我查过了,很高。您那点积蓄和退休金,杯水车薪。”
他直起身,从随身携带的昂贵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带着银行标志的牛皮纸信封,随手放在床头柜上,正好压住了王国美刚才放下的那个装着白粥的廉价塑料碗。
“这里有点钱,先应急。” 周立伟的语气平淡得像在交代一件最普通不过的商务事宜,“爸,现在最要紧的是您尽快好起来。那套老房子,空在那里招贼不说,维护也麻烦,还丢了证,更是大问题。留着它,就是留着个定时炸弹,留着个拖累!您身体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办?难道还想回去住?” 他微微提高了点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卖了!趁现在还能卖点钱,折现!钱放在手里,您后续康复、养老,甚至去美国找我,都方便!这才是最实际、最明智的选择!”
“卖了”两个字,如同两把冰冷的钢锥,狠狠扎进周德昌混沌的意识深处!
一直沉默、如同泥塑木雕般的老人,身体猛地剧烈一颤!那双空洞的眼睛骤然爆发出一种骇人的、回光返照般的激烈光芒!他枯瘦如柴的手猛地从被子里抽出,带着输液管剧烈的晃动,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死死地、痉挛般地抓住了周立伟垂在床边、熨烫笔挺的羊绒大衣袖口!
那力道大得惊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凸起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昂贵的面料里!
周德昌的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嗬嗬的恐怖声响,干裂的嘴唇疯狂地哆嗦着,牙齿磕碰,发出咯咯的轻响。他死死地盯着儿子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算计的脸,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愤怒和一种濒死的哀求!
终于,几个破碎的、几乎不成调的音节,带着血沫的气息,被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从喉咙深处嘶哑地、极其艰难地挤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
“卖……房……不……行!”
这声嘶哑破碎的低吼,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周立伟袖口的手颓然松开,无力地垂落在床边。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重重地瘫软下去,头歪向一边,急促而痛苦地喘息着,眼睛死死瞪着天花板,眼神里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绝望。
“爸!”周立伟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惊得后退了半步,看着自己袖口上被抓出的深深褶皱和老人手上输液针头处渗出的血珠,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混杂着惊愕和被冒犯的愠怒。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袖口,语气带着压抑的烦躁和不耐:“您这又是何必!我这是为您好!您看看您现在的样子!还守着那破房子有什么用!它能当饭吃还是能救您的命?现实点行不行!”
王国美站在一旁,如同置身于一场无声的风暴中心。她看着周德昌那绝望的嘶吼和最后瘫软的悲凉,看着周立伟那被冒犯的愠怒和冰冷到极致的“现实点”,一股巨大的悲愤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抑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