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净人生(八)
IcU那扇沉重的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里面冰冷的仪器声和消毒水的死亡气息。王国美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里紧绷了不知多久的弦骤然松弛,带来一阵虚脱般的眩晕。她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只能死死抓住门框边缘,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金属凹槽里,留下清晰的印痕。
周德昌醒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在她麻木冰冷的身体里缓慢地、艰难地复苏。不是幻觉。她亲眼看见他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虽然毫无焦距,虽然很快又疲惫地阖上,但他枯瘦的手指,在医生检查时,确实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像是要抓住什么。医生检查后的话语还在她耳边嗡嗡作响:“意识在恢复……有反应……脱离危险期……转到普通病房观察……”
脱离危险期。这五个字,像沙漠里的甘泉,瞬间滋润了她干涸龟裂的心田。巨大的、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连日来的恐惧、疲惫和锥心刺骨的绝望。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抑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嚎啕。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顺着她布满灰尘和泪痕的脸颊肆意流淌,流进嘴里,是咸涩的,却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的甜。
她成功了!用自己那座摇摇欲坠的“巢”,换来了这扇生死之门的重新开启!值了!这一刻,她觉得一切都值了!哪怕前路是彻底的虚无,她也认了!
不知在门口靠了多久,直到双腿的麻木感提醒她,王国美才缓缓直起身。她胡乱抹了一把脸,用袖子擦去泪水和污渍,深吸了几口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心绪。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周老师需要转到普通病房,需要人照顾。她得去办手续,得去准备。
她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走向护士站。每一步都异常沉重,身体像被掏空,只剩下一个机械的躯壳在移动。然而,就在她转过走廊拐角,即将靠近护士台时,一个熟悉得让她瞬间血液凝固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穿透了医院嘈杂的背景音,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
“……对,我是周德昌的儿子!周立伟!刚从美国回来!我爸现在情况怎么样?转到哪个病房了?手续?我是他唯一的直系亲属!所有手续我来签!房产?对!房产证丢了!我正要跟你们说这事!补办需要什么证明?死亡证明?不,不是!人还在!但昏迷不醒!丧失行为能力!需要监护权确认!我带了律师!马上就到!……”
周立伟!
他回来了!就在医院!就在离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正站在护士台前,用他那惯有的、带着掌控感的、不容置疑的腔调,快速而清晰地交代着一切!那声音里没有一丝对父亲刚刚脱离危险的庆幸,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温情,只有冰冷的、赤裸裸的算计!补办房产证!确认监护权!律师!
王国美像被一道无形的霹雳狠狠劈中,瞬间钉在了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倒流回心脏,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和愤怒,如同毒蛇般缠绕住她的咽喉,让她无法呼吸!
她下意识地猛地后退一步,将自己瘦小的身体死死地藏匿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声响,几乎要震碎她的耳膜。她屏住呼吸,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指甲深深抠进墙皮里。
透过人群的缝隙,她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周立伟穿着一身挺括的深色羊绒大衣,头发一丝不乱,风尘仆仆却依旧带着一种精英式的干练和疏离。他正微微俯身,对着护士台后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语速很快,表情严肃而专注,手指偶尔在台面上轻点一下,像是在敲定某个重要的商业条款。
王国美死死地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周立伟的侧脸线条冷硬,嘴角紧抿,眼神锐利而专注,里面只有对“事务”处理的急切,找不到一丝一毫对病床上父亲的担忧!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父亲的身体状况!他关心的,只有那套房子!只有如何尽快拿到处置权!律师!他竟然带了律师!在父亲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转入普通病房的当口!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灭顶的愤怒,瞬间席卷了王国美!她全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她明白了!周立伟如此急切地赶回来,根本不是因为担忧父亲的生死!他是怕!怕父亲万一真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