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家…不是上海!是我老家!邻省!x市!x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快!多少钱都行!”王鲲鹏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流下,也顾不上去擦。
“邻省?!”司机倒吸一口冷气,“兄弟,这…这跨省了!几百公里啊!包车?这费用…”
王鲲鹏二话不说,猛地从裤兜深处掏出那厚厚一叠刚刚赚来的、还带着体温和网吧气味的钞票,看也不看,一股脑地塞进车窗,拍在司机腿上。“给!都给你!不够我卡里还有!开车!快开车啊!”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催促而变了调,像垂死的哀鸣。
司机看着腿上那堆凌乱、沾着污渍的百元大钞,又看看车外这个濒临崩溃、状若疯魔的年轻人,眼神复杂地闪烁了几下。他最终一咬牙,捡起那叠钱,也没数,胡乱塞进扶手箱。“上车!系好安全带!”
王鲲鹏几乎是滚进了后座。车子猛地启动,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汇入了凌晨稀疏的车流,朝着城市外围的高速入口疾驰而去。
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连成一片模糊而冰冷的光带。王鲲鹏蜷缩在后座角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他死死抱着自己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肉里,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灭顶的恐惧和无边的寒意。脑海里全是母亲那张温柔又疲惫的脸,此刻却被“不行了”三个字覆盖,扭曲成一片血色的混沌。还有父亲短信里那个冰冷的“爸”字,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残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他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母亲躺在病床上苍白的面容,就是父亲沉默而绝望的眼神。他只能死死地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的田野轮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屏幕已经被汗水和泪水模糊。他无数次想拨回去,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去。他怕。怕听到更坏的消息,怕听到那最终审判的丧钟。那部冰冷的机器,此刻重逾千斤,成了连接地狱的通道。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一丝惨淡的灰白。车子终于驶下了高速,熟悉的、带着工业尘埃和泥土气息的空气涌入车窗。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筑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王鲲鹏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颠簸都让他浑身绷紧。
“市一院急诊,到了!”司机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疲惫。
车子还未停稳,王鲲鹏就猛地推开车门,像一颗炮弹般射了出去,甚至忘了道谢,也忘了拿回可能多付的车费。他踉跄着冲向急诊中心那刺眼的红色灯光下。
凌晨的急诊大厅,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刺鼻气味。灯光惨白,照着一张张或痛苦、或麻木、或焦灼的脸。护士推着担架车急促地跑过,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王鲲鹏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疯狂扫视,掠过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等候区的人影。
没有!没有母亲!没有父亲!
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了他。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冲向前台,声音嘶哑地吼问:“张爱玲!张爱玲在哪儿?!刚送来的!急诊!”
值班护士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迅速在电脑上查询。“张爱玲…内科急诊留观室3床!前面左转!”
王鲲鹏顺着护士指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进那条弥漫着更浓重药水味的走廊。走廊两边是挂着布帘的留观床位,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哭泣隐约传来。他像疯了一样,一个床位一个床位地掀开布帘寻找。
终于,在走廊尽头一个靠窗的位置,他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父亲王建国。
他佝偻着背,像一尊被风霜侵蚀了千年的石像,一动不动地坐在一张简陋的塑料凳上。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沾着点点暗褐色泥灰的工装外套,与医院惨白的环境格格不入。他低着头,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支棱着,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了十岁。窗外的晨光透过玻璃,在他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那双平日里总是沉默而严厉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地面,里面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碎的茫然。
病床上,母亲张爱玲静静地躺着。身上盖着医院的白色被子,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氧气面罩覆盖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