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房子地段再好,也经不住‘凶宅’这名头啊!我看她公婆那两个老棺材瓤子,也是糊涂了,卖了房子,以后靠啥活?喝西北风去?”
“还不是被逼得没活路了?张家本家那帮人,是真狠啊……”
这些议论,像无数细小的毒针,无处不在。走在街上,去厂里,甚至去买菜,都能感受到那些或明或暗的指点和窃语。我成了小城里新的谈资,一个“克夫克子”、“败家”、“不识好歹最终走投无路”的活标本。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冷漠和残酷的审视。
公婆承受的压力更大。公公去村里办事时,三叔公和张建军那一支的人,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弄。偶尔有人“路过”家门口,也会故意提高嗓门说些风凉话。
“哟,老张头,听说房子要卖了?卖多少啊?够不够买块好坟地?”
“卖了也好,省得占着好地方,挡着别人家孩子前程!张建成在下面知道了,也得谢谢你们替他腾地方!”
“绝户就是绝户,卖房卖地,断子绝孙的命!”
这些恶毒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两位老人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公公变得更加沉默,脊背佝偻得几乎要折断,走路都带着一种沉重的拖沓感。婆婆则迅速地枯萎下去,眼神越发空茫呆滞,常常一整天不说一句话,只是对着建成那件旧褂子默默垂泪。
这天傍晚,天阴沉得厉害,像一块巨大的、脏污的铅块压在头顶。我下班刚走到公婆家那条狭窄的巷子口,就看见家门口围了几个人。心猛地一沉,快步走过去。
只见三叔公和张建军,还有那个一脸凶相的王有田,正堵在公婆家低矮的院门口。三叔公双手背在身后,沟壑纵横的脸上挂着一种假惺惺的、令人作呕的“惋惜”表情。张建军则抱着胳膊,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讥笑。王有田像个门神似的杵在那里,双手叉腰,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四周。
公公佝偻着背,站在门内,脸色灰败得像蒙了一层尘土,嘴唇哆嗦着,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婆婆则被吓得躲在门后,只露出半张惊恐苍白的脸。
“……老哥啊,你看看你,唉!”三叔公假模假式地叹了口气,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悲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要是听我的,让有田进门,帮着顶起张家门户,生个一儿半女,哪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卖房?那是败家啊!建成在九泉之下,能闭眼吗?”
“就是!”张建军立刻接口,声音尖利,“现在倒好,房子贱卖,钱分了,你们老两口能花几天?以后谁给你们养老送终?谁给建成摔盆捧灵?张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绝户的名声,你们背得起,我们本家可丢不起这人!”
“绝户”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公公的神经上。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剧烈颤抖起来!他指着三叔公,枯瘦的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大颗大颗浑浊的老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脚下的泥土地上。
“爸!”我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扶住公公摇摇欲坠的身体,愤怒地瞪着门外那几张令人憎恶的脸,“你们滚!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哟,扫把星回来了?”张建军斜睨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房子都要卖了,还在这儿逞什么能?卖了房,拿了钱,赶紧滚出县城!别在这儿继续克人克己了!”
王有田往前踏了一步,他那矮壮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感,凶狠的目光像两把冰锥,直直刺向我:“小娘们儿,上次在派出所的事,还没完呢!房子卖了最好,省得老子惦记!拿了钱赶紧滚蛋!再让老子在这片儿看见你,打断你的腿!”他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赤裸裸的暴戾威胁,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头砸过来。
“你们……你们……”公公气得浑身乱颤,一口气没上来,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弯下了腰,脸色由灰败转为骇人的酱紫。
“他爸!”婆婆惊恐地哭喊起来,从门后冲出来,手忙脚乱地给公公拍背。
“滚!都给我滚!”我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巨大的愤怒和恐惧让我浑身发抖,眼泪却不争气地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