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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芸同志来了。”年轻民警示意我坐下,就在三叔公和张建军的对面。那位置,像一道无形的鸿沟,将我和他们彻底隔开。
“张有德,张建军,”年长的警官开口了,声音沉稳有力,“根据张芸同志的报案和现场勘查,你们涉嫌破坏他人财物、威胁恐吓以及干涉他人婚姻自由。现在张芸同志也在,我们进行调解。你们对张芸同志提出的指控,有什么要说的?”
“放屁!”三叔公猛地一拍桌子,枯瘦的手掌拍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唾沫横飞,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干涉婚姻自由?我们那是为她好!为张家好!她一个寡妇,守着空房子,不招个男人进门生儿子,张家香火断了谁负责?我们好心好意给她张罗,她倒好,不识好歹,反咬一口!还报警?反了天了!张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鼻子的手指都在颤。
“就是!”张建军也抬起头,梗着脖子,脸上带着一种被冤枉的愤怒,“我们砸窗?谁看见了?有证据吗?那砖头指不定是哪个野小子扔的,凭什么赖我们头上?张芸,你心肠怎么这么毒?为了这套房子,连亲族长辈都敢诬告?”
“证据?”年轻民警冷冷地开口,拿起桌上的物证袋,里面正是那块沾着泥土的砖头,“现场提取的物证。还有阳台那道新鲜的划痕,经技术比对,与张建军随身携带的钥匙串上的一把折叠小刀痕迹吻合。张建军,你的钥匙串呢?现在拿出来!”
张建军脸色瞬间煞白,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裤兜,眼神慌乱地看向三叔公。
三叔公的脸也僵了一下,但他随即又强硬起来,声音更大:“就算……就算划痕是建军不小心碰的,那又怎么样?能说明什么?砸窗?谁证明是我们砸的?警察同志,你们不能听她一面之词!她就是个克夫克子的扫把星!心都歪到胳肢窝了!守着死人房子,不认祖宗!她的话能信?”他恶毒的话语像淬了毒的箭,毫不留情地射向我。
“张有德!注意你的言辞!”年长警官厉声喝道,目光锐利如刀,“辱骂他人同样违法!现在谈的是砸窗和干涉婚姻自由的事实!张芸同志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婚姻自由受法律保护,任何人不得干涉!你们带陌生男子上门逼迫,本身就是违法行为!至于砸窗,我们会继续调查取证!但阳台划痕的损坏,事实清楚!你们必须赔偿张芸同志的损失!”
“赔?赔个屁!”三叔公彻底撕下了那层虚伪的族老面皮,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调:“张芸!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骨头!你等着!我看警察能护你一辈子!这房子,你守不住!张家祖宗在上,我看你能得意几天!走!”他狠狠一拽还在发愣的张建军,像一头暴怒的老狮子,撞开调解室的门,带着一身冲天的怨毒戾气,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门被摔得山响,巨大的回音在小小的调解室里震荡。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和对面两位警官沉默而复杂的目光。没有胜利的快意,只有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疲惫和绝望,像冰冷的铅水,灌满了四肢百骸。他们最后那怨毒的眼神和诅咒,比那块砸进来的砖头更沉,更狠。我知道,这梁子,彻底结死了。警察能管一时,管不了一世。这间空房,依旧是风暴眼。
“张芸同志,”年长警官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他们情绪激动,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案子我们会继续跟进,破坏的窗户,我们会要求他们赔偿。你自己……千万注意安全,提高警惕,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打110,或者直接来所里。”
我木然地点点头,喉咙像是被棉花堵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赔偿?那扇玻璃窗值多少钱?能赔得了这日日夜夜啃噬人心的恐惧吗?能赔得了这被彻底撕裂、踩在脚下的血脉亲情吗?
走出派出所,天已经擦黑。深秋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李婶还在门口焦急地等着,看到我出来,立刻迎上来:“怎么样?他们认了没?”
我摇摇头,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唉!我就知道!那老东西,死鸭子嘴硬!”李婶恨恨地啐了一口,随即又紧张地抓住我的胳膊,“小芸,听婶子的,回去就把门窗锁好!这几天我让我家那口子晚上多留意点你那边的动静!别怕!邪不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