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白痕。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愤怒、绝望和鄙夷,像无数根烧红的针,扎得她体无完肤。法官敲了几下法槌,呵斥着维持秩序。书记员冰冷地宣读着破产清算的程序、资产状况(几乎为零)、债权登记情况。那些曾经在她这里流水般流过的巨额数字,此刻变成冰冷的表格和百分比,宣告着彻底的终结。
轮到债务人陈述。王香花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她想说对不起,想说她尽力了,想说疫情、封控、市场冰冻……可看着那一张张因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所有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最终,她只是对着法官和那些恨不得撕了她的债主,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很低。抬起头时,眼角是干的,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
“对不起。”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瞬间被债主们新一轮的怒骂淹没。
会议在混乱和压抑中结束。王香花在几份冰冷的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沙沙作响,像是为自己亲手建立的王国刻下墓志铭。走出法院大门,外面明晃晃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站在台阶上,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扶着冰冷的石柱,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无尽的苦涩。
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江门号码。她虚弱地接起,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焦急的声音:“是朱金华老婆吗?我是他房东!朱金华病了!上吐下泻,人都虚脱了!倒在出租屋里没人管!他电话也打不通!你赶紧过来看看啊!”
王香花握着手机,愣住了。朱金华?病了?出租屋?她脑子里一片混乱。那个曾经对她拳脚相加、如今还要榨取她血汗钱维持面子的丈夫?她该恨他,该掉头就走。可那女人焦急的声音,还有那句“倒在出租屋里没人管”,像一根细针,扎破了她麻木的外壳,渗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旧日夫妻关系的残渣。
朱金华的出租屋在电脑城附近一个拥挤破旧的城中村里。楼道狭窄昏暗,弥漫着油烟和霉味混杂的气息。房东太太站在门口,一脸的不耐烦和嫌弃:“喏,就这里!吐得一塌糊涂,脏死了!你赶紧弄干净!医药费他之前给的那点押金可不够扣的!”
王香花推开门,一股酸腐的呕吐物气味混合着汗臭扑面而来。小小的单间里一片狼藉。朱金华蜷缩在唯一的一张木板床上,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起皮,身上只穿着背心和短裤,整个人瘦了一圈,虚弱得像一片枯叶。床边地上,呕吐的秽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看到王香花进来,朱金华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愕,随即又被巨大的难堪和虚弱淹没。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王香花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想起他曾经的趾高气扬,想起他挥向自己的拳头,想起他理直气壮索要修祠堂钱时的嘴脸。恨意像冰冷的潮水涌上来。她应该转身就走,让他自生自灭。
可目光扫过他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扫过地上那摊污秽,扫过这间比养老院病房还要破败的屋子……她最终还是动了。她放下随身那个简单的包,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忍着刺鼻的气味,弯腰扶起朱金华沉重的上半身。他的身体滚烫,虚弱得几乎撑不住自己。王香花费力地将他扶到墙角的简易塑料马桶上坐好,然后拿起墙角的扫帚和簸箕,开始清理地上的呕吐物。动作有些生疏,但带着一种在养老院练就的、近乎本能的麻利和忍耐。
清理干净地面,她又打来温水,拧干毛巾,给朱金华擦脸、擦身。毛巾擦过他瘦骨嶙峋的胸口和后背,皮肤松弛,布满汗渍。他全程闭着眼,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病痛还是羞耻,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王香花又出去买了药、电解质水和一点清粥。喂他吃了药,喝了点水。忙完这一切,天已经擦黑。朱金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呼吸稍微平稳了些。
王香花坐在唯一一张破旧的塑料凳上,环顾着这间不足十平米、家徒四壁的出租屋。墙角堆着几个空泡面碗,一张瘸腿的桌子上放着一台旧笔记本电脑,屏幕裂了条缝。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酸腐味。这就是朱金华“帮人看店”的生活?这就是他维持的“面子”?
她拿出周善良给的信封,里面厚厚一沓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