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璟那句“修补看向自己的眼睛”,如同带着某种神秘的净化力量,穿透了傅斯珩被酒精、痛苦和疯狂层层包裹的混沌意识,在他灵魂深处那片崩塌的废墟上,投下了一线冰冷而清晰的光。
他没有再嘶吼,没有再撞击,甚至没有再流泪。
他就那样瘫坐在别墅门外冰冷的水泥台阶上,蜷缩着,像一只被暴雨淋透、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方向的流浪狗。晚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穿透他单薄皱巴的西装,他却浑然未觉,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双因为用力拍门而红肿破皮、此刻正微微颤抖的手。
修补……眼睛?
看向自己的……眼睛?
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他从未思考过的、近乎荒诞的命题。他一直都在向外看,看向不断扩张的商业版图,看向需要被他掌控的人和事,看向那个被他奉为月光、实则可能是自己一手塑造的幻影——苏晚清。
他何曾……真正地、坦诚地、看向过自己?
别墅内的灯光,透过厚重的门缝,在他脚边投下一小道狭长的、温暖的光带,却照不进他周身弥漫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与黑暗。
周明轩站在门内,透过猫眼看着外面那个骤然安静下来、却显得更加令人不安的男人,眉头紧锁。他犹豫了一下,回头看向璃璟。
璃璟已经重新坐回了工作台前,拿起那块蓝色絮状物的水晶,继续她之前的观察,仿佛门外那个崩溃的男人,以及她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话语,都只是投入湖面的一颗小石子,涟漪散尽,便了无痕迹。
“璃小姐,就让他……一直待在门外吗?”周明轩忍不住低声问道。傅斯珩现在的状态极不稳定,他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璃璟的目光未曾离开手中的水晶,语气平淡无波:“他会离开的。”
她的笃定,带着一种非人的冷静。
周明轩不再多言,他知道,在这个女人面前,任何常理的担忧和干涉,可能都是多余的。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
门外的傅斯珩,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凝固的雕塑。只有他偶尔因为寒冷或不自主的痉挛而带来的细微颤抖,证明着他还是一个活物。
他的大脑,却在这一片死寂的外表下,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猛烈的风暴。
过往的一切,如同被打碎的万花筒,无数色彩斑斓却扭曲的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
他初见苏晚清时,那份基于青春幻想和完美投射的悸动;
他将璃璟带回别墅,看着她模仿苏晚清时,那份隐秘的满足与掌控感;
他在宴会上为了苏晚清抛下璃璟时的理所当然;
他因为璃璟的“不像”而产生的烦躁与愤怒;
他在海外项目上遭遇的挫败与璃璟那番关于“水体”与“鱼”的点拨;
拍卖会上他那可笑的嫉妒与惨败;
以及璃璟那双始终平静、仿佛能映照出他所有不堪与渺小的眼睛……
这些画面,一帧一帧,无比清晰地闪过。
不再是模糊的情感记忆,而是变成了可以冷静审视的“现象”。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傲慢、自私、懦弱与……愚蠢。
他一直活在自己编织的、名为“傅斯珩”的华丽茧房里,用财富、权势和对一个虚幻“月光”的执着,来掩盖内在的空洞与虚弱。他将璃璟视为替身,视为所有物,却从未想过,自己在她眼中,或许才是一个沉浸在自我戏剧中的、可怜的……小丑。
“碎裂的镜子,照不出真实的倒影……”
原来,他一直试图从外界——从苏晚清的认可、从商业的成功、甚至从璃璟的反应——来拼凑和确认自己的形象,却从未擦拭过自己内心那面早已布满尘埃和裂痕的镜子!
一股巨大的、迟来的羞耻感,混合着一种近乎灭顶的清醒,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比之前单纯的痛苦和愤怒,更加深刻,更加……令人无地自容!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那扇紧闭的门,眼中不再是疯狂和执念,而是一种……被彻底剥去所有伪装后,赤裸裸的、带着血丝的……绝望的清明。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再次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