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由锦衣卫缇骑快马加鞭送达、盖着皇帝宝玺的申饬圣旨,如同九天雷霆,重重劈在了赵王朱高燧的头顶。
书房内,香炉倾覆,瓷片狼藉。朱高燧面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仿佛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受伤猛兽。他手中死死攥着那份黄绫圣旨,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这代表无上皇权的绢帛撕碎。
“申饬!又是申饬!朱高煦!你这装神弄鬼的奸猾之徒!自己躺在乐安装死,却用这等诛心之语来害我!”他猛地将圣旨摔在地上,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尖利。
他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踢翻了眼前的矮凳,指着乐安方向破口大骂:“什么‘京城兵凶’?什么‘父皇遗诏’?你这分明是暗示朝廷我要造反!还要拉上老爷子遗诏做大旗?!你好毒辣的心肠!自己缩在龟壳里,却把祸水往我身上引!让皇上和狼崽子疑心我!让天下人都以为我朱高燧是乱臣贼子!”
他越骂越气,胸口剧烈起伏:“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什么病重垂危,全是狗屁!你这般处心积虑,分明是包藏祸心,想让我和朝廷鹬蚌相争,你好坐收渔翁之利!朱高煦,你这伪君子!真小人!”
钱禄和袁容在一旁吓得大气不敢出,只能连声劝慰:“王爷息怒!隔墙有耳啊!”
朱高燧骂得累了,颓然坐倒在椅子上,眼中充满了被算计的愤怒和一种更深沉的恐惧。他现在更加确信,乐安那位“病重”的二哥,才是真正隐藏在最深处的毒蛇,其威胁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大得多。而这认知,非但不能让他感到同病相怜,反而加剧了他的孤立感和对未来的绝望。他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而织网者,正是那个他素来看不起的、勇武无谋的二哥。
长史袁容和心腹将领钱禄跪在一旁,面色惨白,冷汗涔涔。袁容强压下心中的惊惧,膝行两步,急声劝道:“王爷息怒!陛下正在盛怒之时,此旨虽严,却并未有实质惩处,可见天心未绝!此刻万万不可再有言行差池,授人以柄啊!”
钱禄也连忙叩首:“王爷,袁长史所言极是!朝廷缇骑恐尚未远离,锦衣卫的耳目定然密布四周。您若此时宣泄不满,只怕顷刻间便会传回京师,酿成大祸!”
“那难道就让本王忍下这口恶气?坐以待毙不成?!”朱高燧猛地转身,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二人,声音嘶哑,“他们这是要一步步逼死我!先是夺我北京防务,赶我来这彰德,如今又借题发挥,申饬问罪!下一步是什么?削爵?废为庶人?还是……一杯鸩酒?!”
极度的恐慌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仿佛已经看到锦衣卫冲入府邸,将他锁拿入京的可怕场景。
袁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王爷,此刻绝非意气用事之时。陛下申饬,根源在于对王爷的猜忌和太子遇刺案的疑虑。当务之急,非是抗争,而是化解!必须让陛下和太子看到,王爷绝无二心,唯有恭顺悔过,方能暂熄天怒!”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压低声音道:“王爷,陛下所忌者,无非是王爷手中的兵马。不如……以退为进,主动上表,自请削减彰德护卫员额,尤其是常山左、右二卫,可裁撤部分老弱,将员额交还朝廷兵部管辖。此举一来可示弱以自保,消除朝廷眼前最大的疑虑;二来,我等可趁机将裁撤之精锐、以及最精良的军械,以‘退役’、‘汰换’之名,暗中转移至城外秘密庄园或山中营垒,化明为暗,保存实力。如此,表面恭顺,内里筋骨未损,方可渡过眼下危局!”
钱禄闻言,眼中一亮,补充道:“袁长史此计大善!王爷,还可奏请陛下,允准王爷遣散部分府中幕僚、清客,以示闭门思过,远离军政。其中或有朝廷眼线,正好借此清除,亦可安朝廷之心。”
朱高燧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稍许,眼中的狂乱被一种冰冷的算计所取代。他来回踱步,半晌,才咬牙切齿道:“好!就依你二人之计!袁容,立刻草拟请罪奏章,语气要极尽惶恐悔恨,自请削撤护卫,闭门思过!钱禄,你去安排,常山二卫的裁撤要做足样子,挑些刺头、老弱打发,但核心精锐和甲胄弩机,给本王一丝不少地藏好了!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朱高燧顿了顿,若有所思:“那个人,找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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