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照亮了加洛林东部上空的硝烟。
黑石哨站的残垣断壁上,最后几缕黑烟正无力地升向铅灰色的天空。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炎思衡站在哨站最高处的了望塔废墟上。
他身上的黑色皮甲沾满了泥浆、血污和草屑,脸上涂抹的伪装油彩被汗水与血水冲刷出道道沟壑,露出下方苍白却异常锐利的面容。
但那双眼睛——那双总是藏着太多情绪的眼睛——此刻却亮得骇人。
他看着脚下。
黑石哨站已经彻底易主。
北晋联军的战旗——正插在原本魔族骷髅旗的位置,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
他们将魔族的尸体拖到哨站外一处洼地集中焚烧,绿色的血液浸透了焦黑的土地,在低洼处汇聚成一小滩一小滩散发着恶臭的“水洼”。
己方阵亡者的遗体则被小心地抬到一旁,用找到的还算干净的麻布盖上。人数不多,寥寥几十具。
“大人,”张儁乂踩着焦木和碎石走来,此刻他的脸上也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清点完了。”
他手里拿着一块烧了半截的木炭,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划拉着数字。
“我军伤亡:阵亡四十七人,重伤八十九人,轻伤二百余。大部分伤亡发生在最后强攻寨门的阶段。”张儁乂的声音顿了顿,抬起眼,咧开嘴露出白牙,“而斩获——歼灭魔族守军约四百,俘虏六十余人,焚毁转运场及周边三处仓库,缴获箭矢三千捆、粮食五百余袋,还有一批完好的驮兽和马车。”
炎思衡静静地听着。
四十七对四百。
这是一场近乎完美的奇袭战。
要是单看这个数字,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但炎思衡心中没有多少喜悦,只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
他知道这胜利的代价是什么。
“文远那边……”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张儁乂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沉默片刻,低声道:“刚收到斥候回报。正面强攻灰岩堡……损失很大。初步估算,伤亡在七千以上。鲁登道夫将军也受了伤,现在也撤回包扎。文远仍在督战。”
“七千……”炎思衡重复这个数字,闭上眼睛。
风从东方吹来,带着灰岩堡方向隐约可闻的厮杀声和硝烟味。
那声音已经比黎明前微弱了许多,却像钝刀子一样,一下下割在他的心上。
七千条命。
那是活生生的人,是会笑会怒、有父母妻儿的弟兄。他们死在灰岩堡下,不是为了夺下那座城堡——至少不全是——而是为了给他这一千五百人创造机会,为了吸引卢修斯所有的注意力。
他成功了。
他用最小的代价,击穿了洛塞尔防线的心脏,将这条魔族苦心经营的防线一分为二。
灰岩堡及其周边据点已经成为孤岛,后勤断绝,士气受挫。
卢修斯——那位皮洛士麾下最难缠的将领——此刻正被困在孤城里,等待着他可能永远也等不来的援军。
战略上,这是巨大的胜利。
但情感上……
炎思衡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翻腾的情绪强行压下。
战争就是这样,没有慈悲,只有交换。用一部分人的血,换另一部分人的命,换一个可能稍好一点的局面。
“传令,”他睁开眼,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第一,立刻加固黑石哨站防御,尤其是面向灰岩堡和‘石爪堡’、‘铁砧堡’的方向。卢修斯不会坐以待毙,他可能会尝试突围,或者与其他据点合兵反扑。”
“第二,派出所有能动用的斥候,向西、向北侦查。我要知道剩余的皮洛士主力的确切位置和动向,也要知道文仲业的军队推进到了哪里。”
“第三,俘虏分开审讯,重点是卢修斯防线的兵力分布、物资囤积点、以及皮洛士可能的反应时间。告诉审讯的人,手段可以狠一点,但别弄死了,我们还需要活口传递‘消息’。”
他顿了顿,补充道:“第四,以我的名义,给文远写封信。告诉他……正面压力可以减轻了,转为围困为主。让他保存实力,救治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