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入。他依旧穿着那身略显朴素的文士袍,在满帐酒气与残羹的映衬下,更显其超然物外。他步伐从容,来到帐中,对着简宇微微躬身行礼:“丞相。”
“文和来了,坐。”简宇指了指下首的坐席,语气平和,“方才宴席之上,人多口杂,有些话不便深谈。此刻唤你前来,是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他亲手执起温在炭火上的酒壶,为贾诩斟了一杯热酒,推到他面前,目光坦诚而锐利,“关于孤方才提出的,散播谣言离间马腾韩遂之计,文和以为如何?不必拘束,更无需虚言奉承,孤要听的是实话。”
贾诩双手接过酒杯,并未立刻饮用。他抬起眼,昏黄的烛光下,他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仿佛在斟酌词句。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丞相深谋远虑,洞察人心,此计直指马韩二人嫌隙之根本,可谓精妙绝伦。若能顺利施行,西凉内部必生变乱,于我大军而言,确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这番话听起来依旧是赞誉,但简宇敏锐地捕捉到了贾诩语气中那一丝极细微的迟疑,以及他并未像其他将领那样直接断言“必胜”或“万全”。简宇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贾诩,等待着他真正的“但是”。
贾诩迎着简宇的目光,知道自己的这点心思瞒不过对方。他轻轻将酒杯放回案几,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终于抬眸,眼中闪烁着老辣而谨慎的光芒:“只是……诩窃以为,此计虽妙,却有一处关节,或需丞相再作思量。”
“哦?何处关节?”简宇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知道,贾诩的“思量”,往往直指问题的核心。
贾诩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剖析局势的冷静:“丞相此计,旨在加剧马腾对韩遂的猜忌,以及韩遂因势弱而产生的怨怼。此计成功,确能令他们相互提防,甚至摩擦不断。然而……”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诩所虑者,在于‘度’的把握。”
“度?”简宇重复了这个字,若有所思。
“正是。”贾诩颔首,“马腾其人,性格刚猛,绝非优柔寡断之辈。若谣言传入其耳中,结合韩遂势力大损、独自逃回之事实,以及樊稠将军被‘重赏’之表象,马腾盛怒之下,是否会选择最直接、最彻底的方式来解决这个‘内患’?”
简宇的眼神微微一凝,示意贾诩继续说下去。
贾诩继续分析,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晰:“换言之,马腾若认为韩遂已与朝廷勾结,且韩遂如今实力孱弱,他是否会干脆利落地以‘通敌’之名,直接发兵,将韩遂及其残部一举歼灭,吞并其最后的人马地盘,以绝后患?”
他抬起眼,目光直视简宇:“若果真如此,则我计虽成,却可能促成西凉残余势力以一种我们不希望看到的方式完成整合。届时,我们要面对的,将是一个清除了内部最大不稳定因素、由马腾独掌大权、虽经败绩但内部或许更为统一的西凉。马超之勇,阎行之悍,加上马腾在羌人中的威望,若其内部再无韩遂掣肘,拧成一股绳来对抗朝廷,其棘手程度,恐怕比现在这个相互猜忌的联盟,犹有过之。”
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贾诩的分析,像一盆冷水,悄无声息地浇在了方才那团乐观的火焰上,虽然未曾完全熄灭它,却让它摇曳不定,显露出了潜在的风险。
简宇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揉着眉心,陷入了深思。贾诩所言,并非危言耸听,而是极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他之前的计策,重点在于“乱”,在于让西凉内部持续失血。但贾诩点出的,是“乱”可能导向的另一种结果——“快速统一”。这确实背离了他的初衷。
半晌,简宇缓缓放下手,眼中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他看向贾诩,非但没有不悦,反而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文和所言,一针见血,深得朕心。是孤考虑欠周了,只想着如何让他们乱,却未深思乱后之局可能失控。”
他站起身,在帅案后踱了两步,玄袍曳地,身姿挺拔:“如此说来,这谣言不仅要放,还要放得巧妙。既要让马腾对韩遂疑心重重,寝食难安,又不能让他觉得有十足把握和必要立刻动手清除韩遂。这其中的火候,需要精心拿捏。”
简宇深邃的目光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贾诩提出的“度”的难题,确实切中了